鲜红色的颜料加上耸动标题与插图,清楚地传达出她的不满以及怒意。
“天底下有谁会爱负面的批评呢?我不否认自己是小心眼、爱记恨。可是我这种人也会听进批评,更有改进的企图心。”没注意他的举动,白湘凝一个劲地说得痛陕。
他认同地点点头,发现在显眼的红色笔迹下,有些简单的反省眉批。对于这种有点自虐又矛盾的行为,他好笑地抬眼望向她。每认识她一点,他总会多些不寻常的新发现。“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只有这个结论。
正说在兴头上的她根本听不进其它声音,完全投入自己的世界。
“我觉得有批评是好事,可是批评有很多形式,一定有更容易让人接受与反省的表达方式。总而言之,我对那种很不客气、很自以为是的说法,非常感冒就是了。”
“所以,妳对我很感冒?”他翻到她的最新笔记,日期刚好是一个星期前,里头当然详尽记载他说过的经典名言和她最真实的响应。
这冷冷的嗓音钻进她激昂的情绪里,她终于有空回头看他一眼。
这一眼,她瞪凸了眼珠,焦急地抢回她亲笔留下的证据。
“呃……”她尴尬地吞口水,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我刚刚也说过,批评有很多种。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你是属于那种可以让人深深反省的金玉良言。”
楼允湛浅浅拉出笑容,折光的镜面始终透不出真正的心思。
“如果妳听进我的建议,那么现在该做的事情,只有一项。”长指再点点桌上注定被丢弃的图稿,监督的工头发出开工的暗示。
残忍的事实压出她的哀鸣,沉重地收回被驳回的第二十八号作品,认命地窝回牢房继续接受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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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湘凝住在主题旅馆里;这栋旅馆里除了客房,在一楼还有一个独立的店面。
将这小小的店面绕过一圈后,她失望地趴在收银柜台前,对里头一个低垂长发的女子抱怨。
“老板,妳这里怎么没有普通一点的呢?”她问得有气无力,手里掐着前一天被退稿的作品。
楼允湛说她的作品像低俗的包装,她就来实地取材,看看所谓低俗的包装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是这家离她最近、又是的专卖店里,居然找不到半个她所认知的包装!
种种的不顺,让她受伤的心增添了更多无奈。
听到她的声音,柜台里的长发女子缓缓拉起头,露出长直发下的白色长脸。
“什——么——叫——做——普——通——一——点——的——保——险——套?”女子极慢地拉出一朵微笑,更慢地吐出一个个字,浑身散发出一股独特、几近诡异的气质。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白湘凝早已习惯这个怪女人,处之泰然地与她继续交谈。
“就是那种用纸盒子包装、总是用暧昧的暗色系作主色调,上面的图样不是猛男就是辣妹,或是交缠的一对,那种最常见、最普通的啊。”配合对方什么都慢的个人特色,白湘凝很详尽的叙述。
店老板笑瞇了眼睛,慢慢地开口。“我——们——店——里——没——有——这——种——不——符——合——我——品——味——的——东——西。如——果——妳——想——要——的——话,山——下——的——便——利——商——店——应——该——有。”
这一句话,这一抹笑容,触动了最近很容易爆发的漫画家极限。
如果要符合这位老板的品味,那么这家店不会是专卖店,而是鬼屋了。
白湘凝学她也瞇弯了自己的眼睛,笑得很假地说:“潘奈娜,我有没有告诉过妳,妳真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
“没——有。”潘老板礼尚往来,始终保持单调弧线的笑脸。
“好,那妳现在听清楚了,我一定要让妳知道,妳是一个多么古怪的奇葩。”放下自己的作品,她手插腰开讲了。“首先,是妳的这家店。妳明明有个薪水不错、社经地位又高的正职,为什么要开一间跟妳一点都不搭的店呢?”
从这家店跟着伊苑开幕到现在,她从头到尾都不觉得潘奈娜这个阴沉的怪女人适合这种销售服务业。
“这——是——兴——趣——与——休——闲。”
白湘凝抿直了嘴,勉强接受这种有钱人开店不求赚钱的说法,她的不满还多的是。
“再说,这家店未免也太欢乐了吧?到处都是花花绿绿、色彩鲜艳到刺眼的产品。颜色奇怪就算了,包装的材质更是多采多姿。请告诉我,为什么妳会想到要用一个一公斤重的铁盒子去装一个不到几公克的呢?”
“嗯……呵呵,这——是——商——业——机——密。”潘老板笑出声音,独特的笑声依旧怪得很独特。
这个答案让白湘凝闭了闭眼,咽下一句差点月兑口而出的脏话。
“好,我明白了。我根本不应该跟妳说道理的,因为妳的怪是深植在妳的基因里,充斥在妳每一个细胞里。妳老爸在妳出生时,一定没料到妳会长成这模样,才会给妳取一个绕口、现在用在妳身上更是格格不入的名字。”所有的不满都被她迁怒在无辜的名字上。
她是不晓得二十多年前的潘老爹是怎么想的,只是“奈娜”这两个会让她联想到性感尤物的字,用在一个高瘦、阴森、又无厘头的女人身上,只会增加她诡怪的程度。
“是!吗?妳——这——是——在——嫉——妒——我——的——名——字——比——妳——好——听——吗?”应该性感的潘奈娜偏着头,无心机地看着她。
如果是白湘凝想象的潘奈娜做这个动作,应该是娇憨可爱的。但现实的潘奈娜做起来,只会让人竖起鸡皮疙瘩。
“妳……”她无言以对。“唉……我没力气跟妳这条变种香蕉计较了。”最后,她再次把所有怨气发泄在对方的名字上。
潘奈娜,banana,一条发音不准的变种香蕉。
身心受创,加上现在的惊吓过度,白湘凝完全失去实地取材的兴致。她垂丧着肩膀,拖着脚步,往电梯迈去。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
“妳——的——东——西——忘——了——拿。”走没几步,背后传来潘奈娜平调的呼喊。
“喔。”看到即将被遗弃的作品被高高举起,她益加无力了。
“妳——在——画——什——么?交——配——的——蛆——吗?”稍微瞄到一点纸上的图样,潘奈娜又无邪地歪头发问。
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她摇摇欲坠的作者之魂。
她赶紧扶着柜台,止住自己跌坠的身躯,巍颤颤地盯住潘奈娜。
“妳刚说什么?妳觉得这是什么?哪一点让妳觉得这对浓情蜜意、密不可分、缠绵难舍的情人像虫了?”她越问越大声,到最后简直是用吼的了。
潘奈娜无辜地蹙起眉头,指着纸上的线条说;“歪——歪——扭——扭——的——很——像——虫。”
“我是不是该庆幸,至少妳还看得出来他们在做传宗接代的工作?”自尊已经被打击到丝毫不剩的她,开始安慰自己。
“上——面——的——性——征——符——号,我——看——得——懂,以——前——生——物——课——有——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