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即使天候异常,温室效应作用,入冬清晨的河滨地区仍带着一股凉意,令被窝里的人们睡得更香甜。
梦境再美,总有清醒的时候。
一阵刺耳的响铃划开早晨的薄雾与宁静。
苏雅茉困顿地翻了个身,不情愿地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模索着,手指还没碰上任何东西,恼人的铃声已停了。
脑袋还没开始运作,她闷闷咕哝一声,“谢谢……”
“嗯……”应是独身的公寓里出现第二个低沉沙哑单音。
苏雅茉满意地缩回原先的姿势,弯拱的背碰上一团温热,她依本能更往里钻。
“唔喔……”低哑的嗓音再度飘进苏雅茉的耳里。
现在她只想多睡几分钟,任何事都不能打扰。
她扯回棉被包紧身体,让更多温暖隔绝冰冷的空气。
“别……”
这回不只是低磁的声音,还多了一股对抗的拉力,苏雅茉无法顺利裹回棉被,顺势又往后滑了一些,贴近背后的软热。
“嗯……”这次的低吟多了一丝不明所以的性感。
这轻轻暖暖的申吟像根针,不偏不倚从贴近的耳边探进苏雅茉的大脑里,刺得她马上睁开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
不必过度扭转脖子,她看到搁在她枕头上那个线条明确,据说很有魅力的下颔;再往上看去,贴在她太阳穴的是一张微微开启,据说很性感的唇。
苏雅茉缓缓闭上眼,觉得之前插进她脑里的那根针扎得更深了,让她没完全清醒就开始隐隐作痛。
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抬起右脚使劲往后踹去──
不知道是施力点不对还是运气不好,她没踢到人,反被对方翻身的动作顶得滚下了床。
这一跌,彻底打破早晨宁静的假象。
她拉着棉被摔到地上,正巧压到在床边睡得香甜的生物。
那只咖啡色、小小的动物在睡梦中被痛醒,顺着天性,随即扯开喉咙大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被它这么一叫,苏雅茉的头已经不能再用隐隐作痛形容了。
被惊天动地的吼叫声攻击的不只是她,床上的不速之客也被吵得坐起身。
“搞什么啊!”未睡饱的低吼喑哑沙磁,混着低温的晨雾,让人自动略过怒意,听到的只有性感。
苏雅茉无奈地挥开覆盖的棉被,抱住发现男人后叫得更凄厉的小狈。
“好了,小蝶好了,不要再叫了。”她将小狈抱到眼前,眼对眼传达她的命令。
被主人一瞪,歇斯底里的小狈不得不安静下来,垂皱的大眼显得加倍无辜。
恢复安宁后,闲在一边的男人懒懒地伸展身体,半果的精实身躯在晨光下闪闪发亮,说出来的话是风凉得欠扁。
“我实在搞不懂,明明是一只脸皱巴巴、身体肥滋滋、个性胆小怕事又爱虚张声势的公巴哥狗,你怎么会给它‘小蝶’这么一个轻飘飘又浪漫的名字?”
苏雅茉在远离床铺的角落放下小蝶,给这两个不对盘的雄性动物足够的空间后,没好气地转头瞪他。
“我也实在搞不懂,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小蝶会叫小蝶是因为它小时候全身皱巴巴的像毛毛虫一样,毛毛虫是小时候的蝴蝶,所以叫小蝶,你不要每次看到它就问一次。再说主人是我,我想取什么名字,与阁下无关吧?”
男人无所谓地挑挑眉毛,“是没啥关系,只要它不吵我就行。”语毕,他拉起翻落床边的棉被,一个转身又埋回枕头里。
苏雅茉平淡的脸上写满克制。这世上能让她情绪起伏的事情不多,但大部分都跟床上那家伙有关。
她走向床边,无预警地抽开男人的棉被,让他赤果的肌肤完全暴露在低温下。
“喂!”男人不满地弹坐起来,怒视同样脸色不佳的苏雅茉。
“楼允泱先生,您是不是睡迷糊了?此时此地最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苏雅茉保持文明态度与他讲理。
她相信任何一个单身女子在自己的床上发现身边突然睡了一个半果的男子,很少会像她这般冷静又客气的吧?
“气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被她脸上少有的怒气震慑住,楼允泱气弱的回话。
苏雅茉深吸一口气。
对,就是因为已经数不清几次了,她才如此佩服自己的修养,她居然没在第一时间就将他丢出窗外去。
“你被我告诫过无数次了,为什么再犯呢?”她不禁怀疑他曾认真听她说过话。不然怎么老是问小蝶名字的来由、老是欠骂地模上她的床。
看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很有经验的楼允泱马上开口挡下她的长篇训示。
“我知道我这个习惯很糟,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直是同学,感情比一般兄妹深厚,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可是──”
“我知道,”见她要说话,他连忙抢回发言权。“我们不是真的兄妹,但好歹算是哥儿们,有同袍之谊,睡在同一张床上又如何?难道你对我有非分之想,怕会心痒难耐,饿扑上来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了我们多年的交情着想,我想我是应该避一避。”三言两语地将问题推到她身上去。
苏雅茉无言叹息。她几乎认识他一辈子了,打从她踏进幼稚园开始,她的生活中一直有他,他有什么能耐她会不晓得吗?
而这种说黑是白的口才更是他的强项,她别想有赢的时候。
“你看像吗?”她淡淡瞟他一眼。
楼允泱家世好、脑袋好、皮相好,女人缘更是好得不得了,这点她从幼稚园时代就见识过了。他的魅力不但风靡同世代的姐妹们,连姐妹的婆婆妈妈都无一幸免。
她是桃色核爆中唯一一个穿着防护衣的女性。
看着她清清朗朗的眼眸,楼允泱了然地笑了。
“要不是早知道你那不知该称为清高或是迟钝的性子,恐怕真会让你伤了我的自尊心。”
从他懂事开始,他一直知道苏雅茉这个人。
她是幼稚园时代,唯一一个没有为了他与其他小朋友争风吃醋而弄乱自己的女女圭女圭。她每天都是干净整齐,一如她平凡的长相,不引人注目也无法忽视。
她是中小学时代,唯一一个没对他示好的女同学。他却不时会在校园中看着她静静走过,静谧的神情有着超龄的沉稳。
真正与她熟识是在高中同班时,那时他才知道,在那个沉静内敛的表面下,有一颗不寻常的脑袋。
她可以为了了解人体的构造,选择医学就读;也可以为了自身的兴趣,放弃平稳高薪的工作,从大学时代开始编织未来的事业。
在众人惊异时,她依旧是那副淡淡地、没有大事的样子。
因为她是这么一个特殊有趣的人,他才会跟她牵扯这么久吧。
这种牵扯纯粹是欣赏,不带一丝男女之情。
他是如此,更不用说苏雅茉这个无欲则刚的大师了。
“既然我们有共识,能不能麻烦你配合一下,我喜欢一个人睡。”她没让他转开话题,不忘宣示自己的坚持。
楼允泱很无辜地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我家呀。”
“是你的房子,现在是我家。”她更正。
这里离她工作的地方很近,当初贪地利之便,加上楼允泱的强迫推销,她才会搬来定居。
入住之后,她彻底明白,人果然不能有贪图便宜的念头。
她住多久,楼允泱就骚扰她多久。
“你的家在山腰上的别墅区,占地数百坪,有游泳池、有优美的花园、有顶级的景观,不是我这栋小小破旧的陈年公寓可以相提并论的。”她真的不懂,他怎么老是放着豪宅或是市区的大楼不住,三不五时来挤她这张贫瘠的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