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了!每晚都来不嫌烦吗?”他很哀怨地拉开门,睨着那张笑得很可恶的脸。
“不烦,能跟你共度的夜晚一点都不无聊。”裴玦手里夹着一本杂志,利落地闪身进门。
再一次放他入侵成功,惟天烦躁地叹了口气。
“你是故意的吗?明知道我工作进行得不顺利,故意来闹场的吗?”
“请更正,我是来陪你的,不然深夜里一个人醒着,多寂寥啊!”裴玦侧躺。沙发上,一手支着头,一手翻开杂志。
“如果你只是要看书,请在自己的房间看,那里既安静又方便,不会有一个动不动就鬼叫的雕刻家,想睡时也不用走太远的路,不用从这个房间换到另一个房间:对彼此而言,这才是最好的安排。”惟天挤出僵硬的笑容,垂死挣扎地劝裴玦回房。
“我不喜欢太安静的地方,吵一点我更能定下心。如果你觉得我清晨时还要回自己房间睡觉很辛苦的话,你可以让我睡你的床,反正你也很少用。”裴玦看都不看他一眼,一一回绝。
“我怎么可能留你在这里过夜!怎么可能让你上我的床!”惟天被激到跳脚。
“在法国就可以。”裴玦提醒他,他们还有一段过去。
惟天性格的脸抽了几下,扭出一个难看的表情。
“那是非常情形,而且这里是台湾!是唐家!”
“喔,在家就要当乖宝宝吗?还是怕谁知道你的事吗?”裴玦意味深长地瞅住他。
“你……”面对太狡猾的人,惟天总是说不出话。
裴玦满意地笑了笑,完成每天逗惟天的功课后,他决定放他轻松。
“好啦,别气了,赶快工作吧。今天比较累,我要回去了。”
他卷起杂志,踏着悠闲的脚步慢慢往门口移动,经过窗户时随意瞟了一眼。
然后带着更满足的微笑关上门。
丙然一切都如他所料。
回到房间后裴玦就熄灯上床。约莫过了四十分钟,他的房门被悄悄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小心地朝床边移动。
来者动作轻巧地在床头停住,低头打量被窝里的人,像是完成某个使命,又静悄悄地循原路离开。
等到门完全合上,裴玦的眼睛马上张开。
他坐直身子,似笑非笑地盯着门看了一会。
“真是严密的保护呢。”
他轻吁一口气,下床拿出预藏的装备,穿好衣服、鞋子,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走出唐宅,他拐进后院一条偏僻的小路,往后山出发。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里应该会有好玩的事情。
唐家的后山的确是又湿又暗,路又难走,裴玦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穿过枝叶交错的山脚森林。
随着高度渐渐攀升,山腰的树木就长得比较有条理,空间一开阔,路也好走多了。
他在手电筒微弱的照引下,爬了约十五分钟的山,在跨过一片灌木丛后,终于找到他的期待。
望着眼前设施齐全的小温室,以及环绕四周的广阔田地,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很难相信在隐蔽的杂木林里头居然有这片天地。
他迅速环顾四周,马上注意到田地上另一处光亮与一个人影。
他怀着寻宝的兴奋感慢慢接近。
“妳在做什么?”他在对方背后开口。
对方被突然出现的人声震了一下,没回头,继续弯腰的姿势。
清晨低温的微风将答案往后吹送。
“我在拔萝卜。”念盈一贯冷淡地说。
“为什么?”裴玦定到她身边,看着她动作。
念盈双手握住萝卜的茎叶,斜他一眼后,使劲往上拔。
那样子令裴玦不自觉地联想,那棵刚出上的可怜萝卜其实是他的替身。
就在他渗出第一颗冷汗时,传来念盈酷酷的嗓音--
“这就是我的晨间运动。”
“是吗?”裴玦笑了下,怀疑会有人板着一张脸运动吗?
慢慢消化冲击后,裴玦好奇地问:“妳不意外我在这种时候到这里来吗?”
念盈放下萝卜凝睇他。
“你在二哥房里不是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吗?”
听她这么说,他楞了一会,之后突然爆出笑声。
他真的是小看了这位公主,她的确是敏感到锋利的地步啊!
“妳知道我在观察你?”他停住大笑,正色地问。
“因为我也在观察你。”她表情木然地说,眼神却不同调的闪亮。
她的坦白又让裴玦停顿住,纳闷地打量她。
自从那天晚上在惟天房里发现后山的闪光,又在她对西红柿的坚持下看到她裤管上的泥土后,他的确花了些时间观察她。
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测,其实也包含着他的私心。
那个清晨除了西红柿被砸烂,流出一地的红汁外,他的心似乎也被挤出了什么。
有股温热的感觉不时萦绕胸口,驱使他的眼睛跟着念盈打转。
一见着她,那股暖热会冲上喉头、牵动他的嘴角,心情会变得轻快。
然后,在一次次的观察中,他像是上了瘾,爱上这种看着她的感觉。
就像现在看着念盈酷酷地抱起地上五、六条足足有她手臂两倍粗的大萝卜,脚步轻盈地往温室移动。
裴玦除了叹为观止,嘴角更挂着爱怜的笑意。
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穿着T-Shirt、牛仔裤、围着工作服、踩着雨鞋、绑着马尾,有着极度美貌、绝顶身材的女人。
同时也是山下那个大户人家里唯一的千金小姐。
两者很难联想在一起,而她脸上肃穆的表情更是与悠闲搭不上关系。
“这真的是妳喜爱的运动吗?”他不得不问。
念盈睨他一眼,语调平平地说:“也是我放松心情的休闲活动。”
“真的吗?”裴玦怀疑地挑起眉,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心情哪里轻松了。
“没错,这是我发泄情绪的最佳管道。”念盈突然转过头,字字清晰地正对他的脸说。
这下裴玦算是懂了。
原来唐大小姐是累积过多压力,所以才会清晨跑来荒郊野外拔萝卜、耙土,用这种方式宣泄内心的闷气。
听起来是有点阴沉诡异,但他想知道的是:有什么事能让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小姐产生这么大的压力?
“所以妳现在心情不好?”
念盈快速横了他一眼,口气不是很好地说:“最近的情绪是有些不稳定。”
“是吗?”裴玦迅速浏览周遭生气蓬勃的蔬菜园,可以想见这些日子来它们受到多么周全的照顾。
看来唐家小姐近来的情绪应该不只不稳定吧?
莫名的,他有点小小心疼。
彷佛看出裴玦的想法,念盈平静地说:“我不只心情不好时才会来,平常这里就是我生活的一部份。”
也只有真正的兴趣才能排解烦闷。
裴玦明白地点点头,这么大一片田地不是光凭怨怒就能灌溉得出来的。
“难怪惟天不让我知道这个地方,他真的很不希望我们接触太多。为了这个目的,甚至不惜天天到我床边巡视,就怕我会溜到这里来。真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啊!”裴玦有感而发地说。
念盈若有所思地注视他。
“为什么二哥不希望我们太接近呢?”
裴玦柔柔地笑了。
“这妳就要自己去问他了。那妳呢?妳是不是也排斥跟我作朋友呢?”
闻言,念盈脸上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夸张的愕然。
她杏眼圆睁,樱唇微微开启,还握着矿泉水的手指住自己的鼻子,一脸震惊地瞪着他。
“你说……你要跟我作朋友?”过了许久,她才吐出声音。
难得见到念盈的脸庞起这么大的变化,他惊讶之余也带着几丝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