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衣兄,在下……”这会儿的水珠怎么这么透明,沾在他肩上闪闪发光……
“你想说什么?”他干吗盯着木桶发呆?
“我……啊——”
惊骇的低呼蹿起,叫过后,周十八倒退三大步,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瞪着骨碌骨碌的大眼,不敢置信。
“咚咚咚——”心跳加快。
不信不信不信,这秋凡衣……秋兄……竟然……
“怎么了?”水中的俏公子笑意更盛。
“你……你……”水中的美公子分明……分明是个姑娘家。周十八懊恼跳起,别开眼道,“你是位姑娘?你竟然是位姑娘?”
“有何不妥?”兴味地盯着他,俏公子曲指弹水。
眼神在屏风绕过一圈,他有些害羞地盯着她的额,“你是个姑娘,今日……今日我看了你的身子,你……你就得……”方才抱着她就觉得轻盈过头,想不到竟是个姑娘。
坏了坏了,倒水时只看到她白皙的颈,现下走得近,他可是非常“不小心”看到水下曲线分明的腰身。如此行径岂不坏了姑娘家的清誉。
怎么办?怎么办?姑娘家的闺名全让他破坏了,若妨碍她找婆家,他真是罪无可恕啦。
绕着木桶团团转圈,念了三百六十九遍怎么办,周十八突被醍醐淋了脑袋,身形蓦然一顿,扬起傻笑——很简单,娶了她。
娶她,姑娘的闺名算是保住了。
他可不像三哥处处留情,虽然本领没多大,银子挣得不多,养活妻儿应该是有余的。打定主意,他停下乱转的步子,直直走到木桶边与秋凡衣对视——
“我要娶你!”
“咳!”受了惊吓般,趴在沿边的白玉臂膀滑了滑,呛了口水。
“我要娶你。”这次,周十八是直直盯着水中的俏姑娘,眼也不转。反正已经看光了,不如多看几眼。
真美!黑发散浮,丝丝飘摇于水中,红唇微翘形成菱形笑弧,阴柔的小脸……不不,不能说阴柔,惑人的小脸上挂着一丝冷笑……等等,冷笑?
不是姑娘家羞怯难安的媚?不是一点粉腮桃样红的娇?是——冷笑?
使劲揉揉眼睛,周十八不信。多看两眼,多看两眼,春色满室不看白不看。看看看……冷笑,还是冷笑。
“秋姑……不,凡衣,你……”被他这个算得上仪表堂堂的男子盯着瞧,不会害羞吗?
“看够了?”清冷如刀刃划过肌肤,秋凡衣拂了拂清香的沐皂球,黝黑的眼慢慢沉静。面不改色地盯着他上下游离的放肆目光,她当他是木桩子。
如果看够,他就该瞑目,退场。
耙明目张胆盯着她看的人,他是第一个。因此,她不介意亲手杀了他,即便她极少杀人。
“够?”不知死之将至的男以手背拭了拭唇角的液体,懵迷半晌后,竟摇头起来,“不够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噗!”有人滑入水中,杀气消散于无形。
这人?哭笑不得地自桶中爬起,秋凡衣素来黝黑的眸子染上惊异。
奇怪的人!奇怪的屋子!
方才被抱进屋子,她便觉得这屋子静得蹊跷,他一脚踢开门,只有一个老头从侧屋跑出察看。见他抱着一身男装的她,老头好似见惯了般,关上门不多言语。跑进房放下她,他竟亲自去烧热水,也不唤下人差使。
来庆元城三日,听了三日的闲言传闻,她知道周家在此地也算得上是“名人”之家,常听人在言谈中提到周家解梦堂。照理,应该是个富人家才对,为何连差使的仆从也无?他不在解梦堂里待着,竟以江湖术士之姿,随意在街边拉幡解梦。方才虽说为她解了围,可夜半突兀出现在官衙,又所为何因?他言行举止似不会功夫,但他何时近的身,她却丝毫无察。如此看来,周家里面也有古怪。
无妨,就让她慢慢玩玩。
睨着色迷迷的男子,秋凡衣眼中闪过一丝趣味,“看够了吗?”他到底要盯着她看多久?
“不够……”嗦嗦!呆呆的回答中夹着口水声,听来让人莞尔。
“出去。”撩起水泼他,秋凡衣没由来地起了嗔意。
被温水泼回神,周十八举袖拭了拭脸,呆道:“啊?出去?去哪儿?”
“你想看着我沐浴包衣?”她起了游戏之心。
“想!”他答得毫不客气。
“噗!”又有人滑入水中。
“出去!”虽说少有羞怯,一个姑娘家赤果在男子面前,总会有所不适。
“好好好!”色男子终于回神,收回眯眯色眼笑着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前不忘回头……多看两眼。
沐浴完,裹着软衾棉纱被,懒懒占着宽大的床,女子不愿穿衣。月兑下的衣物若有若无散着方才在官衙前沾上的恶臭,即便是身不着羽,她也不愿重新穿上。
散烟钓雪拿到令牌后,若找不到她必会先回客栈,方才又是叫嚷又是泼污物,闹得人想视而不见也难。过不了多久,她们自会查找到这儿,届时再让她们拿些干净衣物换上。
支额忖着,秀目一转,想到一张色脸。
这人何时跑到身后去,她竟不知?究竟,他在衙门外看到多少,又看到了什么?
抱着她一口气跑回,脸不红气不喘,很像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可,被她刻意射向眉心的皂球打个正着,也太失高手的警觉了吧。
她可以杀了他,只因他是第一个瞧到她身子的男人,却也是第一个敢明目张胆、眼也不眨的色男人。
唉,被男人瞧到身子,照理,她应该如寻常姑娘家般尖叫脸红。但,仅仅是照理。她的行为素来没必要照着常理做,否则,也不可能有今天草影组的秋二统领。
成天和杀手在一起,人的性情总会磨得有些麻木。男女老幼之于她,只是人而已,并无分别。原谅她少有羞怯。只是,他眼中的异常晶亮,令她……呵呵,新鲜。
很有趣的人哪!也罢,看在令她一身清爽的情况下,算了。
放松卷曲的身子,软软趴在充满男子气息的床上,秋凡衣只感倦意袭来。被衾并不香,也不臭,清清爽爽地躺着很舒服,很适合浅眠一会儿。噙着淡淡笑意,她翻个身,慢慢合眼。
“凡衣?”门外传来周十八的叫唤。
无人应他。
咦?连水声也没有?周十八轻轻推开门,绕过屏风,就见在他大床上沉沉睡去的秀美女子,香肩半露,一缕黑发散垂在床沿。
摇头轻笑,上前为她拉好薄被,指尖抚过细滑的玉肩,引他一震。
“唔嗯?”沉睡的美姑娘轻轻翻身,让轻薄的丝被又滑下寸许。
眼观鼻,鼻观心,心静则灵!周十八默念着,再次拉上薄被掩去春色,免她着凉。
她定是极厌恶臭,否则,姑娘家怎敢在陌生男子家中宽衣沐浴,且不着寸缕地放心睡去?想想,一盘泥螺就惹来她的不快,抱着那美丫头撒娇,害他以为是个花心的公子哥儿呢。
她一定很疲累吧,才一会工夫便睡熟,一点不怕他轻薄她呢。唉,唉——他从来不知自己长得这么正气凛然!
无奈摇头,轻手轻脚搬出沐桶,收拾着房中散乱的衣物,他不想惊扰到她。
待周十八沐浴完毕,已是三更天。缓缓回房,入眼的仍是一幅美人卧眠图。掩上门,呆呆走近床边坐下,心又是一咚——好美的人儿!
怎会觉得她长得阴柔呢?他自嘲摇头。
分明是个美艳的姑娘嘛!臂她似男儿模样,实是举止言行不像姑娘家,必是长时间扮成男子,习以为常了。颈间挂着一颗玉喉坠,让他初见时误以为是喉结。她的眉细,尾角微有散乱,不若时下女子刻意修得整齐,合上的幽深大眼是一排浓密的扇睫,鼻梁饱满,红唇如野棱般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