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白袍公子皱眉,吐出语意不明的三字。
“很抱歉,在下不收纸钞……呃?”
“我要解梦。”
最初是看着这白幡黑字不顺眼,飘啊飘啊地让他心烦,心一烦,腿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只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张狂。现下倒真想解解烦了他数月的梦,顺便瞧瞧这解梦先生有何能耐,敢扬这么大的一张幡……很大很大,实在大到让人想撕了它。
“秋公子,在下知道你要解梦,可你得先告诉在下,是什么样的梦境,或梦中出现何种事物?”
“记不清了。”
男子招牌笑一凝,“可有一丝残相留于脑中?”
“没有。”
“那……是噩梦还是美梦?”笑,笑,招牌的笑。
“记不得。”
“……”收起招牌笑,男子脸上浮现狐疑,上上下下打量半晌后道:“秋公子,你真的是第一次到庆元城?”不是那些狐朋狗友找来整他的?
皱眉展平,白袍公子转身问身后二人:“钓雪,我以前来过庆元吗?”实在是记不清了。
“公子未曾来过,破梦两年前随秋大爷来过一回。”
“哦?大哥来过?”白袍公子颇为惊奇,转脸看向二人。
“听庄……管事提过一回。秋大爷水性好,这种地方应该秋大爷来。”被唤钓雪的年轻女子想了想,低头在白袍公子耳边解释。
“早知如此,这麻烦事应当让大哥来才是。”白袍公子的脸上升起嗔意。
“公子,时辰不早,咱们该进城了。”
“哦!”白袍公子不顾城外人多眼杂,轻佻地点了点钓雪的红唇,起身。
咦咦咦,就这么走啦?不解梦、不测字、不想问问前程吗?不想让他赚五两银子吗?
看着三人转身走远,男子可爱的招牌笑垮了下来。呜呜……他今儿特地起个大早,跑到最热闹的西门外拉摊设点,都坐痛了还开不了张,呜呜……命苦啊!呜……啊,回来了,银子回……不不不,是解梦的人又回来了。
跋紧挂上招牌笑,男子眼中闪着希冀。
“这位先生,我想请教个事。”白袍公子去而复返,非常礼貌地问。
“不敢不敢,怎么能说‘请教’呢,公子尽避问,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保管让您尽兴而归。”
“这庆元城里,近来可有新鲜的事儿?”
“新鲜事?”男子眨了眨眼,“哦——你是说城西外飞过的异禽?人们都说那两只鸟儿是凤凰呢,可惜我没见到。”
“不是,可有一些令人害怕的事?”
“害怕?哦——城南林家的老二,就是那个败家子,听说他得了花柳病。”胡乱造谣犯不到大元律令,男子说谎说得脸也不红,似乎认定这白袍公子是被串通了的。
“不,可有……”白袍公子低眉想了想,正要再问,却被身后的二姝打断。
“公子,别跟他?嗦。”
白袍公子看了看拉他衣袖的二位姣美手下,耸耸肩,摇头依了她们。
“公子,我们先找间客栈,您要好好歇歇了。”
“也好。”白袍公子点头,似抵抗不了软语温香。
渐行渐远,直到三人消失在城内,男子才收回紧紧追随的目光,盯着桌角愣了片刻,猛然惊醒似的拍拍脸,“我干吗盯着那秋公子啊?”
回了神,他拿起方才看到一半的书本,正要继续——
“十八!”有人叫他。
抬头一看,男子眉头皱了起来,招牌笑完全敛去,“三哥!”
彻夜未归,如今又从城外走来,绸衣全是褶皱,倦容满面定是一夜未睡,莫怪家中老爹常在耳边念叨念叨。庆元城周家老三——人称周十三,一桌子马吊的败家子之一,正是他的三哥。
“十八,你今天怎么将幡拉到西门来了?”周老三神情疲惫,却依然俊美,一举手一投足全是风采。见到弟弟,似乎有些意外。
他高兴,不行呀!看了眼兄长,男子不理。
“唔!”头痛抚了抚额,周十三也无意多留,冲弟弟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回家补眠也。
要知道,败家子的头衔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要有足够的银子让你花,要有足够的才华惹人非议,性格要放荡不羁,还得温柔知礼,怜香惜玉处处留情,非香衾不卧,非莺柳不拥。
男子目送他摇晃地离开,再次将眼光调回手中的书本,趁着无生意的时间,又翻了数页。
城内,傲凤楼酒家。
临街的二楼栏边坐着一男二女,正是白袍公子与他的两位美人丫环。趁着人声嘈杂,三人正低声讨论。
“公子,咱们该如何调查?怎么引那冒名者出来?”
“先看情形。”白袍公子啜了口茶,不多言语。
“可我瞧这地方人人乐呵呵的,看不出有什么血腥的事。”
“就是因为看不出,才要慢慢来。”敢冒他们的名做事,不管是谁,倒是挺有胆子。
“不如……咱们杀……”
“啪!”一支竹筷敲上女子脑门,打落她眼中突出的杀意。
“收敛些。”白袍公子淡淡瞟了眼,看向街道。
这庆元城,的确有些怪。
大元朝里,有谁不知“浅叶组”。不是因为它多么驰名江湖,也并非它高位显赫,只不过,它是一个杀手组织,一个神秘、凶残的杀手组,也是热血之士希望除之而后快的邪魔外道,更是让朝廷头痛难安的贼乱。
杀人前,被杀者必会收到一枚黄木雕刻的浅叶令;杀戮后,在场众物和尸体必定干净整齐,不显紊乱。这是浅叶组独有的特色,没人可以假冒。也没必要假冒。
令人头疼的,半月前,庆元城内,朝廷命官市舶司被人取了脑袋,尸身被扒了衣服吊在城楼上,的身子上书有两字:活该。
活该就活该吧,除了朝廷外没人会介意,可偏偏吊着尸身的绳上悬了枚黄木令。一时间风风扬扬,从东传到西,从南传到北,传得大元境内人心惶惶,说这是藐视大元朝挑衅皇威,皇帝的位只怕保不住了。
传闻怎样对浅叶组而言并无影响,问题出在浅叶组独一无二的师爷庄舟身上。原因嘛,说来话长——人们口中凶残无情的浅叶组首领、他们的主子叶晨沙,近年来不事生产、五谷不分,迷上了游山玩水,总爱没事找事带着心爱女子借故游玩。听到有人冒充浅叶组,当然不会错过查探……兼游山玩水的大好机会。庄舟实在受不了主子的游山玩水,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他插手,却命他一探究竟,顺便揪出假冒者回去复命。
∷?裕???萦白橥沉欤?锓惨拢?拊滴薰侍?险饩竞?晡舶偷牡姑故隆?br>倒霉也就罢了,临行前,庄舟居然笑呵呵地说:“凡衣呀,这谷里最能助我的人便是你了。你心思细密,平日就助我处理不少事务,这次去调查,也是我体谅你呀。知道你近来夜夜难寐,不如趁这机会散散心,顺便查查是哪个吃了熊心虎胆的家伙敢冒名杀人,简直不将咱们的主子放在眼里嘛。”
散心就散心,他绝对只是“顺着散心的便”去查,不会花太多心思。
唉——原本有三个美艳如花的护卫,本想全带出来,庄舟却说谷中事务繁多,硬是留下破梦,害他只能带着散烟和钓雪随身。唉——秋凡衣啜口茶,叹口气,再啜口茶,再叹口气。
近三个月来,他总在半梦半醒的夜里睁开眼,似是被噩梦吓醒,可醒来后却完全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又因何而醒。庄舟认为他是太累了,大哥认为他是闷久了,主子虽无言辞关心,倒也会不时找些安神定心的挂玉命人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