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书怎会让你的小命完掉?”感到他的紧张,她不解地问。
“三哥在看《刑律》,等他看完,你说我还有没有命在?”
哦,原来夜夜陪她坐时看的书是《刑律》啊!
见她没反应,施小五干脆握住她的手,“小洛儿,你就在三哥面前美言几句吧,看在小弟可怜无人疼爱的分上,就帮帮我。”
“咳咳咳!”桑芽与施伐檀同时清起喉咙。施伐檀好心地提醒,“五少爷,郗姑娘不是外面的美人儿,她是三少爷心爱的女子,您可别把对付姑娘家的那套用来她身上……三少爷!”最后一句是叫缓缓走来的男子。
“三……”头皮发麻,然后非常缓慢地放开一根又一根手指,如木偶般收回手臂,施龟书干笑,“嘿!嘿嘿!你们在吓我吧。要是三哥回来,卫函会……”
“五少爷,小的在这儿。”小书童的声音有点抖。
“龟书,爹让你读书,你今天读了啥?”男子微笑。
呜!不叫他小五,果然在生气,“三哥,我去读书,我这就去读书。”起身踢了书童一脚,边跑边听他气气地念着“叫你放风,你放到哪儿去啦”。
喝退二人,施龙图盯着字帖,知道她半天的时间又花在上面了,“小五可烦到你?”
“没有。”其实撒娇的施小五蛮可爱的。偷偷在心里说着,她可不敢告诉他。
施伐檀说她是他心爱的女子,真的?他愿意给她他的心,是爱她吧。这个男人对她的爱可以持续多久?
“龙图!”她叫。
“嗯。”他一派温和。
“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在酒楼行花酒令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
“你给我你的心,是……爱我,对吗?”女人的心总比男人多一份细腻与不安。
“聪明!”他笑,开怀大笑。
☆☆☆
第二天,施氏书堂。
“伐檀,小五找过你?”翻着新印的书册,施龙图随意问道。
“是的。”
“爹呢?也找过你?”
“没有”
“那个闹事的女人呢?”
“三少爷您不记得了?您告诉老爷,她肚子里真是五少爷的孩子,就让她住在施家生下来,验了血无误就进门成为五夫人;若是故意诬蔑,就找人打她一顿,打得她说实话为止。”
“是吗?”他不太记得。
“老爷怕打伤孩子出人命,您说这正好。孩子没了,小五也不必娶那女人。怪只怪她轻浮无耻识人不清,知道是个败家子还送上清白身子,自找地被人糟蹋。那女人怕死,吓了两句全招出来。因为端阳的飞星赛,五少爷与杭州来的人结了仇,那女人是他们故意找来陷害五少爷的。”
施伐檀不得不承认,他在迁怒——伤不得自家人,撞在火头上的人倒霉。他这三少爷呀,只怕爱惨了郗姑娘。
摇头叹息,突见施龙图眉峰一拢。顺着他的视线,施伐檀看到本该在家养伤的人,正飞快地隐入一条巷子,背影……有些鬼祟?
她不在家养伤,跑到街上干吗?为何桑芽没跟着她?
将书丢给伙计,施龙图敛去淡笑。她有秘密,却不肯告诉他。找一个人的秘密很简单,对她,他不想。为什么在说了爱他之后,她仍守着秘密,不肯为他敞开心扉?
心思飞快,人已追出书堂。看她在小巷左弯右拐,最后拐进一间后门。开门的是个老婆婆,见了她并不惊讶。
这儿?他疑惑——这儿是章柳阁的后院。
彼不得多想,仗着儿时打的好底子,他轻轻翻入。眼光擒到那抹上楼的灰影,唇角勾起笑意。轻轻踩着顶瓦来到房上,掀开一片往下看,见到一位美妇正凶狠拧着她的耳朵,口里骂道:“死丫头,只顾自己忘了我这可怜人,看我不打死你。”
然后,他听她叫——“娘!”
☆☆☆
顶上奇怪的声响让美妇抬了抬头,随后专心对付女儿,“说,娘的生日快到了,你准备送什么给娘?”
“娘啊娘,你先放手。”郗顽洛脸上全是女儿娇态。
“哼!”美妇放开,似乎觉得不解气,又拉了拉乌黑的长辫。
“娘,女儿送你一个女婿做寿礼可好?”
“噗——”一口茶喷了出来。
“小心点,这么大年纪了,当心身子。”郗顽洛不怎么好心地安慰着。
“死丫头,你拿娘开心是不?”
“娘,今儿是九月十三,再有两个多月就一年期满了。您忘啦?”做女儿的责怪地看娘一眼,“我在墨香坊做工您知道,我喜欢施龙图您也知道,难道你还让我嫁舅舅找的木匠?”
“咔——”屋顶又传来奇怪的声音。
“施三公子……”美妇叹气,“洛儿,娘爱上一个笨蛋,但笨蛋只需三个月就变了心,你爱上的是一个聪明的男人。”她又叹了叹,近乎幽然,“可是,聪明的男人更容易变化。正因为太聪明了,聪明到难以猜测呀,洛儿。
“娘我……”
“他是城中所有待字闺中小姐希望的良人,也许,他并不适合你。”
“不。”他呈给外人的性格的确令所有人景仰,而隐在温和后的淡心淡情,甚至淡名淡利,淡到笑看红尘、淡到喜怒自乐、淡到……他其实什么也不在乎啊。为什么挑选那个满月复慈悲心的和尚来讨厌?为什么不挑别人偏偏挑了那个空门化心?其实,他以内敛为淡,僧人以慈爱众生为淡。淡到……可怕的地步,这也是初对他时心中惟一的感觉。淡到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为何出现在温和的笑脸上。
和尚淡,以慈悲世人让自己心安,是虚假;他淡,以讽笑众生取乐自己,是、是真正认识到自己吧。正因为淡,所以当他眼中流露满满的情意时,她爱上了。爱上这个看似完美,其实满身缺点的施三少爷。
“娘,我爱他,无论他对我的爱能持续多久,我都不会恨他。就如你不会恨爹一样。”幽幽轻叹,感到母亲身子忽颤,她笑,“娘,我真的是你的女儿。”
“胡闹!难道你是娘从街上捡来的?”
“我没有你的美艳,但有你的性子。娘,当年若是爹不变心,你也会变心,对吧?”知母莫若女。
“……”
“娘你别不承认,以你活泼的心思不会执着于沉闷的男人。这些年,我听舅舅说有不少男人想迁你人户,让你月兑离妓籍。你拒绝了,娘,为什么?因为你喜欢与人争斗时的意气风发,喜欢香气美酒,更喜欢周旋在男人间,看他们丑态毕露。”
“我怎么生了个这么聪明的女儿。”美妇看似抱怨地说。
“我有你的性子,娘,只是,我执着的是书法。”似想到什么,她“扑哧”一笑,“娘,阁里必定买过墨香坊的雕版《金刚艳》,您看过吗?”
“看过。”
“您觉得我的字如何?”
“一般。”老天爷,请原谅她看不出鸡爪字有什么可赞美的地方。
“呵呵,娘,你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没怪您。所有人都说我的字一般,惟有他……说我的字一笔一勾中透着香艳。”
“香艳?”美妇坐直了身。
“只有他看出来了,娘,你说他是不是我天生注定的伴侣?所有人都认为我写得一般,就连当初辐管事引我入坊。也只是看中我的字秀气整齐,而非香艳。娘您知道吗,自从舅舅教我习字开始,不管是在地上练,还是用笔在纸上练,我脑子里全是你风情万种的模样,慢慢地将气韵融入字中,让字带了一丝艳色。娘,你还说我不像你吗?”
美妇身子软了下来,“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