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响甚至希望叶晨沙能快点追踪寻人,如此方能救他于水生火热之中,即便回谷受百鞭之丈他也心甘情愿。大不了又是一败,反正败在叶晨沙手上不下百次,没什么丢脸的。
悲愤地想着,夏无响开始怀念浅叶谷衣食无忧的日子。虽然杀人累了点,可回谷后有人为他准备干净衣物、为他奉上热茶冷果,还有下属兄弟供他叫骂,偶尔还能看庄舟与秋氏兄弟下下棋……总之,好过他现在为奴为仆。
真不明白,叶晨沙居然对这个妖女痴迷?肯定中邪了。妖女长得虽美,在他眼中只是个威胁叶晨沙的工具,实在体会不到千娇百媚心神荡漾之感。倒是两个黄毛小子,让他有嗜血杀人的快意。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小黄花见他发呆,跳到他面前大叫。
“滚开!”夏无响低吼。
“小爷就是不滚。”小黄花存心气死他,“我连那些坏蛋都不怕,会怕你?”
“他们为什么要烧死你们?”和事妖总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
“姐姐,坐这边。”温不花花体贴地用衣袖拂净石块,拉浅叶坐下。
“姐姐,吃肉。”木离花推开夏无响,径自割下兔肉讨好浅叶。
“你们真的不怕?”被推到一边的夏无响黑着脸,问讨好妖女的两兄弟。
浅叶当时让他救人,也得他肯救才行,否则,天皇来了他也不理。正是这两兄弟不知死活的大胆和不驯,才令他出手一救。被人咒骂为妖孽,知道下一刻将被烧死的人,居然面不改色,口中狂叫着“烧呀,小爷怕你们吗”,够胆!
“怕什么,那些人从小就看我们兄弟不顺眼,说我们是妖孽之子,是村里的灾难。他们家死了牛死了狗全怪到我们身上,就连鸡被狼叼了也怪我们,我还没烧他们的屋子呢,怕他们?哼!”木离花瞪了眼夏无响,凶狠十足。
“姐姐,你会觉得我们长得像妖怪吗?那些人说我们是妖怪,我偷偷听到,爹娘死后,他们要把我们扔到山里,不过我很聪明,又和木离花一起回来了。从那以后,他们就当我们是妖怪。”温不花花见哥哥瞪起眼,不由看了看浅叶,眼中有着难过。
妖?她才是妖呢。美艳的脸扬起飘忽温柔的笑,浅叶道:“不,你们很可爱,我喜欢。”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的头发太黄,不是人?”
杂黄的发丝的确少见,和土狗的毛差不多。夏无响暗忖。
“不会呀,我的眼睛是绿的。”
你也不是人——夏无响眼神一暗。
“可是姐姐很漂亮,像仙女。”木离花嘴上犹如沾了蜜,至少,夏无响如此认为。
“仙女?”突地,浅叶笑出声,美艳的笑脸看呆三人。夏无响极少见她如此大笑,微感惊诧;而另外两个小子,则是流着口水,一脸痴迷。
说她像仙?呵呵,如果灵界的仙佛之类和妖界的花虫神王们听到这话,岂不要撕了她?她不是仙,只是一株不惹眼的草妖。叶晨沙未曾如此赞美过她,他只会温柔地盯着她,温柔地搂着她,体贴地与她一同玩耍。
“姐姐,我长大了娶你做媳妇,好不好?”小色鬼之一木离花擦擦口水,盯着她开口道。
“不好,姐姐是我的媳妇。”小色鬼之二温不花花不让兄长专美于前,硬要比个高下。
“我的,你没听过长幼有序吗?姐姐是我的。”木离花瞪向弟弟。
“我的我的,我比你聪明,我为大,姐姐是我的。”温不花花亦瞪向兄长。
“你哪里比我聪明?”
“我全身上下都比你聪明。”
“我才是……”
“闭嘴!”乍然的大呼顿住兄弟两人的争吵,夏无响睁开凶眼,杀意再起。他已经离他们远远的了,为何练练坐功也能听到他们的狂吠?
夜已深,月挂梢头,嘿嘿……是暗杀的绝佳时机。
“闭你个头,就是不闭!”兄弟俩同仇敌忾,动作一致地跑到坐定的男人身边,开始每日必修的功课——“两小儿辩日”。
“我大。”
“我大!”
“我是哥哥,是兄长。”
“我是兄长,是哥哥。”
“我——大!”开始比谁的声音大。
“我——大!”比就比,谁叫得最响谁就大。
在两人的争吵声中,隐隐传来“叮当叮当”的铃儿声,渐渐临近。
“叮当!”暗夜林间,轻不可闻的脚步正慢慢走来。
“叮当!叮当!”夏无响倏地掩住争吵的两人,目光扫向浅叶,看到她正好奇地侧耳倾听,“叮——当!”轻悠的铃声再次传来,不是幻觉。
倏地,叮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谁?”咧出凶残的笑,夏无响推开不知死活两兄弟,伸展手臂立起。不管是谁,正好让他出出数日的怨气。
慢慢地,在篝火所见的视线内,黑暗处走来一个……和尚?
“无量般若波罗密佛!”清朗的唱偈响起,迎着火光,一身百衲衣的年轻和尚走近,迈步似慢实快,转眼已来到四人身前。
和尚二十四五左右,浓眉剑目,虽然身着百衲衣、足登履草鞋,却自有一股飘逸味道。身后背负着竹篓,叮当声正从篓边悬着的骨铃传来。
不是草谷的人啊!夏无响有些失望。他对和尚没什么兴趣,加之庄舟的话适时窜入脑海——无本生意仍亏上加亏——眉一皱,他重新坐下,不想理会路过的僧人。
和尚走近,看到火上悬烤的兔肉,双手合十靠在额上,微微躬了躬。放下手掌后他并未赶路,反倒停在夏无响身边,“施主,请恕贫僧直言,你满身血腥味,已造太多杀孽。若是放下屠刀,息去心魔为时未晚。”
淡淡瞟了和尚一眼,夏无响闭上眼,入定。没有杀心,他也是温和的。
和尚见他闭目不理,苦笑摇头,重新迈开步子,继续赶路。经过浅叶时突然顿住了脚,侧首倾听着什么。随后,缓缓转身返回,待站立后,他开口:“般若波罗密,这位女施主,贫僧有一事请教。”
“大师请问。”见二子睁着大眼好奇观望,浅叶挂起微笑,身子向前倾了倾以示回礼,眼光在和尚竹篓边的骨铃打转。很特别的骨铃,不知用何种兽类的头颅制成,将头骨从中部切开,头顶凿洞挂上铃铛,声音十分清脆。
“施主可有害人之心?”
“大师为何有此一问?”收回打转的目光,浅叶和尚神色肃穆,似乎真想请教于她。但这个问题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贫僧只想知道,施主可有害人之心?”和尚坚持。
笑容挂在唇边,浅叶戏谑道:“如果,我说——有,大师会如何?”
“施主身上并无腥檀。”合掌于胸,和尚神色未变,“贫僧想劝施主一句,若流连世间,必为祸世人,贫僧有《大方广佛华严经》一卷,不知女施主可愿抄颂,广施于人?”解下竹篓拿出一册佛经,他双手递给浅叶。
抄经?接过他递来的佛经,浅叶眨了眨绿晶明眸,翻开一页。扫过数行后,掩上经卷递还和尚,道:“多谢大师,佛经还是留给有缘人去传抄。”
要佛经何用?她是妖呀,何须成佛?人类呀,总是六界不分,还自以为多有能耐呢!佛为灵,她仍妖,界不犯界!
和尚垂下双手,并未接过她递还的佛经,“这《大方广佛华严经》仍贫僧一年前亲手抄成,或可助施主寻得正道,还请施主收下。”
第3章(2)
举书的纤臂曲了曲,收回。浅叶微微叹口气,正要再次拒绝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忽的低笑,笑声过后,阴恻的讽刺紧随从黑暗林间传出:“出家人,不老老实实在佛堂上颂经,却拿自己抄的佛经来送姑娘,敢问参的是哪门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