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言,露出古怪的表情,对于她莫名其妙的认真已经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都签好了吗?”她接过签名纸,核对了一下名单,满意地点头。“那走吧!我带你们去领便当。听说今天的便当有鸡腿饭,菜很好哦,还附一瓶冰柠檬红茶。哇塞!鸡腿饭呢!跋快去排队,晚了就抢不到了。”
愈说愈兴奋,红扑扑的脸蛋上焕发着喜悦,毕明曦快快乐乐领衔而去,后头同学们跟上她的背影,对她口中赞不绝口的便当产生一丝期待。
“欸,你们说,小毕这样算不算政治热中?”
“我看她是便当和金钱热中吧?!”
会场人群散去,排队领便当的民众排成一条人龙,许多人不堪烈阳直射,纷纷撑起阳伞或将任何能遮阳的东西挡在头上,远远看去五彩斑斓,形成一种奇观。
“我去打听过了,这里有三条队伍,那里是排骨饭,这里是鸡腿饭,另一头那条是在排焢肉饭的。”毕明曦眼神发亮,笑着将众人往前推。“快去排队吧!”
“那妳呢?”林育玲拉住她。
“我?当然排在你们后面啊!”她理所当然地想往后走。“是我叫你们来的,怎么可以让你们领不到?”
林育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小毕就是这种个性,朋友的事她总是排在第一位,就算吃了亏,也是一贯无所谓,身为她的朋友,常常不小心占了便宜,她也不甚在意,真不知该庆幸抑或惭愧。
队伍渐渐往前推,便当数量逐渐减少,毕明曦对便当虎视眈眈,暗自计算着剩余的数量是否能支撑到她所在的位置。这是一项与月复中馋虫的竞赛,每往前一步,就愈有达阵的机会,十个……九个……八个……
最后一个!接过党工手上递来热腾腾、香喷喷的鸡腿便当,还有那冰冰凉凉的柠檬红茶,毕明曦眉开眼笑,恨不得就地解决这项神的恩赐,从早上空月复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哎哟……没有了……”
身后传来民众的埋怨及叹息,她更是珍惜自己的好运,小心翼翼地护着便当退后。才转个头,不留意狠狠撞上一堵坚硬的墙--
“啊!”同时手中的便当以奇异的角度飞出,一早的努力将告泡汤。
“小心!”墙壁出声了,便当眨眼又回到毕明曦面前。
那不是一堵墙,是一个人!
惊魂甫定,她愣愣顺着持便当的修长手指看上去,一个年轻男孩挂着淡到看不见的笑,身材削瘦颀长,长相清逸斯文。他推推脸上无框眼镜,见到她在打量,脸上随即变得毫无表情,几乎让毕明曦以为方才看见的笑是一种幻觉。
“这是最后一个,不是吗?”他将便当交回她手中,便要离开。
毕明曦心中一动。她发誓,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
“等一下!”跨了一步挡在他面前。“你排在我后面吗?”
“是啊,标准的备取第一名。”男孩挑眉看她,对她的动作感到不解。
“这排的鸡腿饭没了,你还可以到那边,那边还有排骨饭--”手指向左方,排骨饭正递出最后一份。“不然,那边也有焢肉饭--”看向右方,党工早走得一只不剩。“嗯……好像真的没有了耶。”她腼腆地笑。
“没关系。”男孩勾起唇角,像是被她的笑影响。
“这样好了,我这份鸡腿饭给你!”想都没想,她略带粗鲁地将便当塞给他,连柠檬红茶也一并附赠。
这种豪气干云的感觉真是爽啊!虽然,她心里不知为什么刺了一下。
望着手中飞来的礼物,男孩不得不说他非常讶异,可是,意外的表情并未出现在他脸上。“不用了。”他递回便当。
“说给你就给你,男生不要那么龟毛!”
“这是妳的午餐。”
“现在是你的了!”
“我真的不需……”
“哎呀!”她摇头拒绝他伸来的手。“你那么瘦要多吃一点,像我这么壮,少吃一点不会死的啦!”
他瞥了眼并没有比他胖多少的窈窕身躯,脸上明白表达了他的不以为然。
“何况,我等一下还要去赶三号候选人的场--就是声明要跳淡水河的那个啊,那里也会发便当的!”她拍拍胸口说得轻松自然,天知道那将是晚餐的事。
“还是妳吃吧。”从没遇过这么奇特的女孩,他眼中的笑意渐浓。
便当还僵持在两人之间,远处传来阵阵呼叫,他们往声音来源看去,几名殿后的男同学在那儿朝毕明曦比手画脚。
“小毕,妳在那里干嘛?要不要走了?”
“要!你们等我一下!”她迅速回头冲着男孩一笑。“喂,就是这样啦!以后有机会见面,再交个便当食用报告来,拜拜!”
男孩来不及道别,绑着马尾的她已跑出十几步远,还回头俏皮地挥挥手。他静立原地,看她空着手与朋友们耸肩谈笑,满不在乎的模样;再低头看着手中便当,他首次感受到陌生人的温暖。
那群人已走远,他见她散开紧绑的马尾,长发瞬间在轻风的吹抚下飞扬,错落着点点阳光。他像着迷似的盯着她的背影,想象那头柔软发丝触模起来的感觉,直到她顺了发,又绑回马尾,他竟兴起一阵失落。
“是叫小毕吗?”他浅浅一笑,手中意外的乍餐?然变得极具份量。“来不及告诉妳,我叫楚江风。”
这是两人第一次相遇。这一年,他十八岁,她十九岁。
一定是夏日的阳光太过相似,她才会想起那天。
步出机场大门,毕明曦抬头瞇眼望了下太阳,从随身行李中掏出墨镜戴上。四年了,与楚江风相遇的记忆,四年了仍历历在目。空气里有种熟悉的味道,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强烈的光线映照着回忆更加清明,即使她刻意忽略。
怎么又会想起呢?她不明白。
罢从曼哈顿最热闹的跳蚤市场回来,行李都还来不及放下,她又要赶赴一个古董钟表展览的开幕酒会。一年总有几个月在世界各国飞来飞去寻宝,随时想着替自家的古董店添些有价值的珍藏品,像这样的展览,她当然不会错过。
搭出租车呼啸过台北街头,她手持邀请函,风尘仆仆地来到会场。下午一点十分,她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
“小毕!”展览的女主人眼尖,匆匆朝她走来。“妳怎么现在才来?”
“飞机误点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她无奈将手里拖在地上的行李箱往前拉,再模模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老板娘,我连家都还没回就来了,够给妳面子了吧?”
“好好好,这么久不见,妳还是这么够朋友。看在行李箱的份上饶了妳吧!”
“原来我还比不上一只行李箱?”看女主人笑得花枝乱颤,毕明曦只有翻翻白眼。“那我走好了,对面小巷里有卖鲁肉饭是吧?”
“少来!妳会放过这次机会?这次的展览,我可是把压箱底的宝都掏出来了,像欧纳西赠给杰奎琳女士的手镯型伯爵表也被我情商借来;还有江诗丹顿从一七五五年起,编号前一百内的表……嘿,我看妳比我内行多了,应该不需要我导览了吧?”吃定了毕明曦这个古董迷,女主人悠闲地拨拨头发,一点也不怕她溜了。
“都被妳看穿了我还混什么?”真是一针见血,想反驳也无从说起。她突然噗哧一笑:“不过我还是要恭喜妳,开幕酒会这么多贵宾,还一堆赞助商,展览一定会很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