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知道海涛在不在上面,我知道很危险,可是我忍不住……”被困住无法动弹,她语无伦次地挣扎,眼光离不开吊篮那方。
“是梁公公他们!梁功成!梁功成!”看到好同事获救,光头也不免激动起来,抓住楚微雨的手却不敢放。
吊篮里,下来了梁公公等人,还载了一个岌岌可危的病患。在帮忙救护人员将病患抬上担架后,忽然嘈杂之中听到光头的叫声,他们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声音来源处,见到彼此,皆是如释重负。
死里逃生,应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是等来人趋近,楚微雨却惨白了脸,眼泪不听使唤地扑簌簌流下。
因为,少了一个人。
“海涛呢?海涛不是去找你们了?”她几乎摊在光头的怀抱里,连站立的力气都快失去。
“海涛他……”搭吊篮获救的同事对看一眼,梁公公愁眉苦脸地道:“他叫我们别走楼梯,搭吊篮下来,但因为吊篮载重量有限,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病患,他坚持留在上面,让我们先下来……”
楚微雨终于崩溃了,大声地哭喊着:“他骗我!他骗我!他说他会很快下来的,他要我等他!我已经在这里等好久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出现?为什么……”
“小雨……”每个人都被她的哭泣给震慑了。他们想安慰她,但是,海涛的生死还悬在那儿,他们也想跟着哭、跟着吶喊,不过最后仍是忍下了这股悲痛,沉默不语。
他们都记得,海涛对每个他救出来的人说,要好好开导小雨,别让她为他的安危担忧,所以,他们不能比她更哀伤。
“海涛--”几乎哭到虚月兑了,她用尽力气大叫,彷佛想将声音穿透钢筋水泥,提醒他还有一个人在这里等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叫喊的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无力,却从不间断。
泪眼朦胧之中,由门口望进去,大楼深处隐约出现了晃动的人影,然后渐渐地靠近、渐渐地清晰,终于,楚微雨停止了呼叫,定定地望着那方影子。
是他,左手抱个小孩,右手扛着个老公公,背上还背着一个包满绷带的病人。十分狼狈,但确实是海涛,守着承诺无恙出来了。
这一回,楚微雨没有冲过去,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将救出来的人交给医护人员,看着他用手抹着被烟熏黑的半张脸,看着他直直向她走来……
“海涛!”她拔腿向他奔去,扑向他厚实的怀里,泪水滴滴落在他胸膛。
他的身上有股焦味,烟尘同样也弄脏了她的脸,娇小的身躯在他怀中颤抖着,发出呜呜的哭声。她好怕,好怕失去他啊!
“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
“你回来了……还好你没事……”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眼余悸犹存地瞅着他,她抽抽噎噎地连话都说不好:“你骗人!你说你很快就会下来……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
“我必须确保所有同事都出来了,所以……”他一心只记得多救几个人出来,只挂心她的情况,的确没想到自己也身在危险之中。
饼去无论他怎么凶、语气怎么差,她从来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但现在,她竟流泪满面地哭诉,他思忖,或许她是被这场火灾吓到了。
“你只担心别人受伤,可是你自己呢?如果你因为救人而出了什么差错,你教那些被你救了的人怎么办?你教我怎么办?”听到他的解释,她有些气忿地用力搥了下他的胸膛,哭得更大声了。
“我没有受伤。”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她,发起脾气来居然那么凶。海涛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她打骂发泄,一只大手粗鲁地抚上她半张脸,笨手笨脚地替她拭去泪痕。“妳不要再哭了。”
旁边的同事亦是束手无策地望着紧拥住海涛不放的她,有的拋给海涛一个“自己保重”的眼神,有人则比起“上帝保佑你”的手势。
“我好担心你啊……呜呜……”放下了心来,一哭就无法收拾,楚微雨整张脸埋在他胸怀里,怎么也止不住泪。“我好怕你出不来,我不想失去你……”
他无语搂着她的背,因她话语里坦白的情感激荡不已。她的哭泣、她的害怕,为的不是火灾的无情,而是他的安危。她将整颗心系在他的身上,他却明知她会担忧,仍不顾危险地留下来救人。
他动容了,可是,他却无法响应她。因为她是楚江风的妹妹,她,是因为楚江风那句话而来的,他不需要这种感情。
遗憾夹杂自责的心态矛盾地冲击着他,他默默地将手摆上她脑后,低头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手里粗糙的触感却令他皱眉。
“妳的头发?”抓起一小撮,他愕然地看着那被火烙过的焦黄。
听到他的话,楚微雨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缓缓地抬头看他,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你在意的是我的头发,还是我?”
这一瞬,她知道她失去了什么,她唯一能像那个人的地方,再也不存在了。
“废话,我在意的当然是……”猛然闭上嘴,他一点都不想承认,不想面对那个不经大脑便冲口欲出的答案。
当然是妳。
第七章
楚微雨剪了一头清爽的短发。
台爱医院那场火灾因为疏散得宜,伤亡人数仅个位数,海氏的员工更得以全数获救,唯一受到损伤的,只有她的头发。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楚微雨感觉得到海涛变得有些冷淡,过去他还会打电话提醒她吃饭、大声小声与她说话等等,但现在却连这些步骤都省了。
她知道为什么。她胆小,遇到火灾就吓得半死;她持续着晨跑的习惯,体力却没增加多少;她一点也不独立,处处依赖着别人。
她没有了那头飘逸的秀发。
她一直觉得他讨厌她,所以她努力工作,尽力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并学习成为他喜欢的人,希望能降低他讨厌她的程度。但酒醉的那天,他否认了讨厌她这个事实,不论是安抚或是敷衍,她乐意相信。
从此,她的心态变了,既然不讨厌,她希望他能喜欢上她,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只是,模模自己凉凉的颈后,她知道这个期待可能愈来愈难达成了。
走到窗边仰望窗外月光,她仍待在办公室里。其实已经没有需要加班的理由,但她仍留着,为了等他像以往般冲进办公室责备她的晚归,然后尽责地开车送她回家。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来的路上?
海涛看到,她把长发给剪了。
其实,她比较适合短发的造型。她改变发型的隔天早上,当他踏入办公室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光是惊艳的。
可是他不想表现出来,他不想让她认为,他对她这个蠢蛋有意思。
每每,当她用着期待的眼光看着他时,当她以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时,当她与他有肢体上的碰触时……心里都会蓦地警钟大响,提醒他不能沦陷下去。
于是,他忍住了不打电话给她,即使这几乎成为他的习惯;他也尽量不与她交谈,免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
车停在离海氏门口五十公尺远的地方,由办公室内透出的灯光,他知道那个不知死活的笨女人又加班了,但是他却无法再向前一步,向往常那样念念她,再将她送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