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才是无辜被扯上的人!”凤翎豁出去地将自己的身世揭露。“我其实是张士诚身边勇士『十条龙』的后人,你不也搜查我们好几年了?现在我人就在这里,要杀要刚,划下道儿来吧!”
“妳……”知事情再无转圜余地,萧子暮怅然一叹。“罢了!罢了!就与妳做对同命鸳鸯又如何?有妻如此,我萧子暮再没有任何遗憾。”
朱棣显然非常震惊,吶吶说不出话,不过,他不愧为一国之君,弹指问便冷静下来。见着他夫妻两人生死匪离,深情不渝的模样,自知无论在哪一方面,与萧子暮的这一仗不仅没有赢,反而是灰头土脸的输了。
“告诉我,萧子暮。”剑锋微微朝下,他失去了下手的狠绝。“你那么聪明,一定想得到的,给我一个你们免罪的理由。”
萧子暮无语摇头。理由可以有千百种,但就算他们无罪,朱棣仍是会千山万水的追杀建文及张玉云。与其如此,不如就在这里把事情解决,从此恩消怨散。
凤翎深知他的心意,也约略看出朱棣的矛盾,于是她举起刀,毅然开口:“我们以江湖方式解决。我与你决战,若我胜,你永不再过问我们的事;若你胜,我与相公任你处置。”
“这不公平,我对妳根本下不了手。”他又扬起剑,锋头对着萧子暮。“我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我们夫妻一体,想伤他,问过我的刀吧!”废话再不多说,凤翎抢先攻上朱棣,不让他有叫喊部属进来肋拳的机会。
朱棣也并未叫嚷,闷着声反击回去。这一战已非捉拿叛逆这么简单,而是关系到他个人荣辱,以及能否斩断对她的情丝。只不过他守多攻少,偶一出之的猛攻,全是针对她身后的萧子暮而发。
斗室之内,太过凌厉的攻势伸展不出,双方都是绑手绑脚,因此功力略胜一筹的凤癞也无法全力鄬为,兼之考虑到身后的萧子暮,以及门外的侍卫军,相形于朱棣的沉着,她反而落在下风。
萧子暮冷静地看着打斗的发展,在这个危急存亡的时刻,他的专注力格外集中,脑中不停酝酿着扭转局势的方法。方才,当剑锋落下的一刻,他看出朱棣心志的动摇,再加上他绝无可能伤害凤翎……他想,他必须冒险搏一搏。
谋定了策略,萧子暮暗自由袍袖中拿出一幅画轴,这原本是他独处府内面临死亡之时,用来沉淀心绪的工具,但现在,他要用它来保命。
朱棣一剑逼退凤翎,而她往后退的同时,却也不甘示弱地扭腰横扫,化去他攻向萧子暮的剑招。觑准了打斗到了关键时刻,萧子暮刻意站在凤翎的守备范围之外,沉声说道:“皇上,你想要的画轴,现在正在萧某手中。”
丙不其然,朱棣一个变招,立刻往声音来源刺去,凤翎心里一惊,但想阻挡已来不及。萧子暮昂然迎接赴阴的一剑,手中画轴在身前啪一声的展开,朱棣的剑尖到了他胸口,就在将刺破画轴,插入他体内时,招式却硬生生地停在那儿,再也刺不下去。
因为朱棣看清了画,画上的人不是张玉云,也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活色生香、娇艳如花的红衣丽人——凤翎。
他终是伤不了她,无论是人,还是画。而他更了解到,自己再文采卓然。,也不可能捕捉到她这么美的神韵……
捉着这个破绽,凤翎才不管朱棣的停止是为了什么,刀子稳稳地挥过去,直抵朱棣的背心,只消再一个用力,天下可能改朝换代。
朱棣苦涩地放下了剑,并不为身后的刀子所动。“萧子暮,你赢了。”
“是我玩弄机巧,并不光荣。”正确的说,赢的不是他,而是凤翎。
“在战场上,不论过程,只有结果。而眼下的结果很清楚,是我败了。”曾经征战沙场多年,岂能不懂这个道理?战场上可以诡诈出尽,但最后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两种结果。
“翎儿,把刀放下。”萧子暮收起了画,无畏无惧地直视朱棣。“少了你,天下将再陷战乱,内部倾轧,外族入侵,相信这是驱逐鞑虏,建立大明的老皇帝最不愿见到的事。建文帝将不会复出与你争夺帝位,与张士诚有关的人及物,也不再对你产生影响,这是我的承诺,你能信我吗?”
“我信你,却不信我自己。”朱棣无奈地弃剑于地,喟然道:“你们走吧!没有我的命令,外面的人不会妄动……”
“动”字余音末完,忽然又一堆人由屋顶、大门、窗户等各处破开跃入,见到屋内的情景,众人皆是一愣。
“子暮……”领人进来的是徐爷,其它皆是山寨的兄弟,甚至还有在萧府服务的长工。他眼尖地看到朱棣扔在地上的剑,幡然大悟道:“难道你们绑架了皇帝?”
“有了人质,我们还不快走?”独眼龙接着叫。“我们迷倒了一堆侍卫军,才偷偷溜进来,嘿!这下有了皇帝在手,看我独眼龙不杀他十个八个锦衣卫……”
“你们怎么那么慢!”凤翎跺着脚。“都解决了你们才进来!”
“解决了?嘿!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徐爷点着头,面向萧子暮。“子暮,别怪我们不听你的话。你为我们山寨牺牲那么多,我们若在此紧要关头弃你而去,还算是个人吗?更不用说,你还是我们寨里的乘龙快婿哩!”
诸人皆是冲着情义二字来救萧子暮,他头一次感受到,这些人,真的与他是一家人。他朝众人扬超笑容,发自真心的温暖笑容。“我们不是绑架皇帝,而是皇帝愿意放我们离开。”
“这次我真的认栽了,子暮。”朱棣也不禁苦笑,虽然带了点时不我予的自嘲。“你有一群好手下。”
萧子暮行到他身边,语重心长地望着他,而后长揖到地,行了最后的君臣之礼。
“禀皇上,他们不是臣的手下,他们是臣的亲人。”
永乐六年,春。
郑和二度出海,于苏州府刘家港启航,这次聚集港口准备出海的海运船便有两百多艘,郑和的座船更是气派,长四十四丈,阔十八丈,没有两、三百个水手休想动得了。
萧子暮等一行人立在远处,他们早搬离了京师,连朱棣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落脚。看着人员缓缓上船,岸上站满了送行的民众及官员,人山人海,一时鞭炮齐鸣,欢声雷动,立于座首的郑和与众人挥手致意,船缓缓驶离大港。
“终于结束了。”萧子暮远眺陆续离港的船只,突然有感而发。
这句结束,包含了不只是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包含了皇室的权力纠葛。他知道朱棣永远不会放弃寻找朱允炆,只可惜他再也找不到了。
“相公,他们会把玉云姐和那个和尚送到哪里去呢?”凤翎倚在他身边发问。
“他们将在第一个船队下锚的地方停留,长公主已安排好,船上会有人暗中安排他们在当地安居,以后,再不用躲躲藏藏。”只是依那两人的脾气,会不会乖乖接受安排,还是未知数。
“那岂不是在国外?”她好象听徐爷说过,出了海之后,还有其它的国家,双眼散发出羡慕的光芒。“玉云姐不就能大开眼界了?听闻外国人的眼珠子和头发与我们的颜色不同呢……”
萧子暮看着容光焕发的她,宠溺地一笑,搂着她肩头低声问:“翎儿喜欢坐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