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爷,就说萧子暮太紧张,这里根本用不着我们,丫头一个人就摆平了。”
“若非担心她一个人出了岔子,还会叫我们吗?咱们快跟上去吧!”
脚不停歇直奔月老庙,凤翎在庙前顿住身形,手直觉模了模怀里的信函。
信里写了些什么?相公是以什么心情写这封信的?张玉云看了又会有什么反应?
一连串的疑问,只能在心里问自己,否则谁能给她解答?况且若答案十分残忍,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庙门外,她发现参拜者不多,但看得出都是些达官显要的夫人、千金。行进一个打扫洁净的小庭院,一位老婆婆站在院内平静地盯着她,仿佛已等了很久,对她这个闯入客完全不感讶异。
“呃……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张玉云姑娘……”解释老半天对方都没反应,凤翎如坠入十里迷雾般开始比手画脚。正在怀疑眼前的老婆婆非聋即哑,对方却有了动作,不声不响地回头朝屋内进去,她只好莫名其妙地跟进去。
到了一间房前,老婆婆轻敲了两下门屝,接着回头看了凤翎一眼,便默默离去将她拋在门口。
这是什么意思?凤翎一头雾水,不过,会敲门就代表里头有人在吧?可是都过了好久,为何还没人出来开门?
踟蹰少顷,她小小声从外头唤道:“里面有人吗?我要自己推门进去喽?”
还是没响应。豁出去一推门,还没看清里头,一道剑光已挥至眼前。
经历过各种大大小小阵仗,她并不把这一剑看在眼里,立即偏头闪过了剑势,手抓着门扉往内硬推,将对方的招式全数撞回去,自个儿以门为轴,双手施力晃到了另一边,照面就是一记拳头……
“玉云姐?”拳头到了张玉云鼻尖前霍然停住,凤翎差点误伤了她。
“妳是……”张玉云放下了剑,对眼前有些眼熟的人起了疑心。
“我是凤翎啊!妳忘了吗?我们从小一起在山寨里长大的!”凤翎尚年幼时,张玉云便离开山寨,因此对她的轮廓只有一点印象,但凤翎几乎天天看着张玉云的画像,两人对彼此的熟悉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妳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久别重逢,张玉云不仅没有一丝喜悦,更警戒地退后两步。
“我是来送信给妳的……”凤翎一口气从萧子暮找上山寨起一直说到她无意间发现树林里的暗记为止,然后把信慎重地交给她。“所以,相……萧……呃,萧先生他要我送这封信来给妳。”
“妳和他是夫妻,还称他萧先生?”心里已有九分相信,但仍听出了不对。
“那、那只是权宜嘛!我和他只有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其实我们之间没什么的!”急急忙忙地摇着手,凤翎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坏了萧子暮的好事。他期待与张玉云见面已经好久了,要是让张玉云产生误会,他会多么伤心难过?
张玉云看着凤翎惊慌失惜的模样,若有所悟地点头,讥嘲的笑容冲破了冷凝的表情。“妳和我一样,都是傻瓜。”撂下一句语意不明的话,她低头拆开手中的信,默然阅读起来。
天渐渐暗了,安静的室内,灯蕊爆开的哔剥声清晰可闻,凤翎见张玉云看完信后不语沉思,耐不住性子问:“玉云姐……那信上……写些什么?”
“妳不知道?”优雅地弯起唇角。“他居然没有告诉妳?”
“我没有问,而且信的内容大概也不适合让我知道。”凤翎黯然低头。她深知依萧子暮个性,信中不可能写些风花雪月的情话,但必定是一些相思慰问之语,所以她不想问,问了也是徒增伤感。
他不让妳知道,是想保护妳。张玉云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只是讽然笑道:“他倒是对妳很好。”
“是啊!相公……萧先生对我很好呢!”一听人家赞美她的丈夫,凤翎一颗芳心就飞扬起来,开始如数家珍地叙述萧子暮种种的好。
孰料张玉云愈听脸愈黑,最后冷冷地截断她:“不管他对妳多好,最后仍是没告诉妳信上写些什么不是?我倒可以告诉妳。”
萧子暮这么护着凤翎,她就偏不让他如愿!
“这事要从好几年前开始说起。洪武年末时,我还是个小爆女。老皇帝有一天破例带了一个平民进宫谈话,我在一旁服侍,那个平民便是萧子暮。从他们言谈之中,可以听出萧子暮见识不凡、分析时事鞭辟入里,于是我便开始注意起他。”
凤翎极有同感地点头。当初,她也是见到他在一片混乱之中,仍能有条不紊地谋画策动,那种峥嵘的大将之风,令她一下子就迷恋上他。
只是与凤翎短短交谈几句,张玉云立刻了解她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是极为单纯的一个人,便又故意说道:“妳应该知道我的祖父是谁吧?”
“嗯。”是张士诚,由于寨里的大老都是他的属下,因此张玉云从小在案里的身分便相当特殊,大家都十分敬畏她。
“当年我祖父与朱元璋争天下,最后却兵败平江,被徐达所俘,在城破前,他只交代了我父亲一句话:夺回天下!”
凤翎闻言机伶伶地一怔。“所以玉云姐妳入宫是为了……”
“没错,只有身在敌营,才更利于从中颠覆。过去朱元璋太过精明,我父亲无法成事,但我不同,萧子暮这等人才若能为我所用,岂不更佳?所以我刻意接近他,与他……结交成友。”张玉云淡漠一笑。“靖难事起,朱棣取代朱允炆,但朱棣顾忌朱允炆会重起炉灶,便四处派人追踪他。我现在潜伏在京师附近,便是要劝朱允炆夺回皇位,因此萧子暮这封信,是知道我处境危险,欲助我一臂之力。”
“不可能!如今天下承平,若要颠覆朝政,百姓必定又陷入战乱之苦,所以相……萧先生一定不会帮这种忙!”凤翎难得正经八百地肃起脸。
盯着凤翎义愤填膺的样子,张玉云噗哧一声笑出,脸上的冰霜又化了些。“瞒不过妳呢!但这封信确实是他要我有危险时去找他,这可没有骗妳。”
“那是因为他重感情!他知道妳有危险,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妳很了解他。”张玉云轻柔的声音一下又沉重起来。“但是这些事的前因后果,他都没有告诉你,又是为什么呢?”
“这……”是啊,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什么没说?难道他觉得她只能同甘,无法共苦?
“看来,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要再重新估量估量了。”刻意丢下这一句,张玉云秀气地举起左手,轻轻一挥。“妳回去吧!帮我转告萧子暮,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既帮不了我,就不要阻止我。”
“玉云姐……”凤翎咽下心头的苦涩,试图力挽狂澜。虽然这件事与她没有直接关系,但萧子暮的好意被张玉云一口回绝,她心里就是难受,好象把他交代的事给搞砸了。
“回去吧!顺便问问他,什么都瞒着妳,究竟把妳当成什么了?”
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饼去她也曾思考这个问题,但当时只想到自己能待在他身边、能保护他就够了,他把她当成什么根本不重要,可是在京师他并不需要她的保护,却又让她以妻子的身分留下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