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根本是坑钱……”锦衣公子气愤嚷叫,一百多两几乎是他所有家当!
“小店货真价实,从不坑骗。公子,你既买了饼,付钱是天经地义的。”徐爷又低头拨弄一阵算盘,忽然低呼一声,手自然向上一扬。“啊!老夫算错了!应该是两百零八两才对。”
随着他的手扬起,一颗算盘子不偏不倚地由锦衣公子脸颊旁飞过,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
“我付了我付了!”锦衣公子吓得惊叫,这一晃眼就多了五十两,还附送一枚暗器,要再不认,恐怕他走不出这家店。
“这才象话。”收了钱,凤翎收起刀,拉开门板,一脚踹他出去。“慢走,不送!”
“砰!”门又再度合上,店里的人已自动自发开始做起收工的准备。
“嘻!这会儿我们可以休息好些天不必开门,我也可以多陪陪我相公了!”凤翔笑盈盈吔走向陋台,看着除爷清陪账目。
“丫头,做生意最重要是名声,像妳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要做得出口碑才怪!妳真以为我们还在过山寨的日子,捞一票就可以收山个把月啊?”知道不必再烤饼的师傅从后头厨房走出来笑骂。
“是啊!我们都知道妳爱死妳相公了,但也不需要成天黏着他吧?”阿大跟着调侃她。
“哼!若非我相公智计过人,在官府来剿山寨的时候,你们早就死光了!还有,开这一家店铺躲避官府、教我们做饼维生、帮这些饼取了好名字,都是我相公策画的,我多陪陪他有什么不对?”对她而言,她的相公除了不会武功、个性严肃了点,其它任何方面都是一般人难以比拟的。
“妳相公唯一的失算,恐怕就是到山寨寻人时,糊里胡涂地就娶了妳吧?”若非真的感情好,开这种玩笑的人现在恐怕已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那又怎么样?至少他没有说过他后悔了!”气得艳丽的五官皱成一团。“你们少在这里挑拨我们夫妻感情!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谅妳也只敢凶我们啊,回到家见到相公还不是乖乖的,也没见妳跟他发过脾气!”阿大风凉话说上瘾了,毫不在乎盛怒的凤翎。
“那是因为他不像你们会说些无聊话!”终究是本性难移,她瞇起双眼,飞快抄起方才放下的刀,指着阿大就要挥过去。
“好了,都给我住嘴。”徐爷老成持重地站起身,算盘轻而易举挡住凤翎的攻击,忽又若有所思地道:“现在该是酉时要过了吧……”
听见这话,凤翎一把跳起来。
“啊!相公该已从学堂授课回家了,我要走了!”
话声还回荡在空气中,红色的人影已然消失。
月白风清,白天还热得像个火炉,到了夜间却兴起一阵凉意。南山坞尾的一栋竹屋,在这样的夜晚独立于晚风之中,被风吹动的杂草与竹篱笆相互磨擦,沙沙作响,凭添一股清寂的味道。
屋里一盏油灯摇摇曳曳,映照着一个专注于阅读的男子。他坐在桌前一手持书,另一手搁在桌上,端正的五官搭上浓密的眉,双唇紧抿,眼神锐利,透散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和一本书。
“相公!砰!”破门声与清亮的叫声同时响起,破坏了满室寂然,一抹红色的影子扑进男子怀里,牢牢将他抱住。
男子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仍用着一样的姿势面不改色的读书,怀里的软玉温香似乎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口气淡淡的道:
“妳又犯了。”
“啊?”凤翎看了男子一眼,尴尬地笑了笑,双手却无松开的迹象。“你放心!大门在上次被我撞破后,我特地请打铁的师父帮忙装了铁角链,以后不会那么容易坏了。”
他的重点是在她破门而入的行径相当失礼,而非门容不容易坏的问题。男子的目光由书本移向她的脸,端详了一阵,最后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多解释什么,目光又回到书本上。
“对了!”她忽然又离开他的怀抱,现宝般将手中一直拎着的一包东西放到他的双眼与书本之间,晃了一晃。“这些是我今天在店里新试做的饼,相公你帮我尝尝看!”
希希嗦嗦地打开油纸包,一股饼香味传了出来,里头赫然摆着两式糕饼。凤翎一把将饼推至男子搁在桌上的手前面,眼带期盼的瞅着他。
男子视而不见,依旧读著书,手却有了动作,拿起一块饼、吃了一口后便放下,云淡风轻地丢下两字评语:“太甜。”
“太甜!”瞪大了眼,凤翎难以置信地拿起男子方才吃的饼,也咬了一口……“被你这么一说,似乎真的太甜!为什么?”她秀眉颦起,露出一个与她的美艳一点也不搭调的烦恼表情,然后自言自语起来:“唔……这馅是我用杏实煮去外皮,再放到盆里焖至涨大,最后用沸水汆过,再加入白糖、蜂蜜、莲子、桂花一起捣烂,我明明已仔细测度过糖与蜜的份量了啊……”
“问题在桂花。香气浓郁会增加甜意。”男子将书翻了一页,缓缓开口。
“哎呀!我怎地想不到?一定就是桂花惹的祸!下回糖要记得少放些!”她的相公又轻而易举的帮她解决一个问题。“相公!那这饼要取什么名才好?”
“杏花别名艳客,桂花又作窈窕花,就叫美人饼吧。”他表情难解的望了她一眼,又转头继续看他的书。
“美人饼!好名字,不就是指这饼像美人一样美好吗?”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她又磨着男子试吃另一式饼。“相公!还有这个。”
“藕煮过头,口感太软。”
“是吗?”他饼还来不及放下,凤翎抓着男子的手便凑上去吃了一口。“真被你说中了,确实太软!看来我灶火的控制仍不得法。嗯,近来面的价格一直涨,我得当心点用。那,相公……”
像是未卜先知,男子在她问下一个问题前,悠悠地道:“藕隐玲珑玉,花藏缥缈容,此饼就叫玲珑玉好了。”
想不到这雅致的名字并未引起凤翎的好感,她苦着脸望向他。“相公,『玲珑玉』三个字听起来就好难写啊!”
一想到每次新取饼名,相公便会要她学写饼名的用字,她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方才美人饼的“美人”两字她已经会了,笔画少又好辨认,但“玲珑玉”光凭感觉就知道是极难缠的三个字。
“没得商量。”男子终于放下书正视她,严正的口气更添威仪。
“是!萧子暮老师,学生受教了!”
凤翎装模作样地行了个揖,低垂的美颜却不甘愿地低声咕哝。
她知道,他不爱她。
凤翎偷偷地由书架夹层拿出一卷画轴,放在桌上摊开,画里是一个长相细致婉约的女子,气质清秀出尘,眉如远山,凤眼微翘……这样的才叫美人啊!不像她眼太大,鼻太高,性子更是鲁直,和细致婉约一点也构不上边。过去在山寨的时候,就算她有个当寨主的爹,人人还是冲着她野丫头、野丫头的叫。
“妳知道吗?他真正爱的是妳。”抚着图上的美人,凤翎一直坚信自己的想法。
画里的人儿名唤张玉云,比她大上几岁,两人同在山寨里长大,凤翎才刚懂事时,张玉云便被选进皇宫里做宫女,当时的皇帝是洪武帝朱元璋。几年后辗转听说被继位的建文帝朱允炆宠幸,直到燕王朱棣率“靖难军”攻入南京篡位成功,皇宫大火,众官员嫔妃及宫人四散奔逃,便再也没有张玉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