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陆宜家打断侯市君的滔滔不绝。
好好一个男人,学会说话拐弯抹角,真令人厌烦,这准是跟陆鸿志学来的。
真可惜了那张美妙的皮相。
侯市君一笑。
“总裁不是没有努力弥补,希望小姐能体会总裁的用心良苦。”
“如果他真的为我做了许多事,为何我的稿子一本退过一本?”她不相信陆鸿志没试图插手自己的写作事业。
“总裁说,也该让小姐知道,一个人的成功无法轻易得到,必须经历一而再、再而三的努力。”
丙然陆鸿志也知道她在写小说的事情。这一年来,她一直以为她隐瞒得很好,逃过了陆家的天罗地网。
陆宜家转头,冷哼。“真会说话。”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你可以再卑微一点,跪下喊公主千岁千千岁。”陆宜家指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
“如果宜家小姐命令,我会。”侯市君毫不犹豫的回答。
陆宜家看著他。
侯市君的神情不似做伪,脸泛微笑,凝视著陆宜家,眼神诚挚。
陆宜家这辈子见过许许多多阿谀奉承之辈,丑恶到不堪入目者比比皆是,但此人圆滑到一点痕迹也没有,虽是卑躬屈膝,但神情间却不亢不卑,其程度已臻化境。
“我哥给你多少薪水?”陆宜家问。
侯市君微笑地说出一个数目,一个值得出卖所有尊严的价码。
陆宜家挑起眉毛,淡淡笑道:“去同他说,再加薪一倍,因为你说服了我,我愿意出席今天的生日宴会。”
“是的,小姐。”侯市君眼底有真正的高兴。
他将陆宜家留下,去回报这个好消息,而陆宜家则趁这个时间装扮自己,为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宴会作准备。
二十五岁,想来有些凄凉,这么多快乐、这么多痛苦、这么多悔恨,也不过是四分之一个世纪而已。
接下来,还有漫长的下半生。
包糟的是,国民平均寿命仍在不停的延长当中。
陆宜家认为,多出来的那五十年根本不必要。
换上早已备妥的华服,银白色露肩上衣,下半身是苍灰色雪纺纱裙,搭配白色高跟鞋,手里拿著珍珠镶钻小提包,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的名家作品。
人要衣装,一夕之间她从潦倒的三流作者恢复为陆家的名门千金。
陆宜家与陆鸿志一起乘车至市郊的一处高级俱乐部,在车程中,陆宜家一直看著车外,躲避陆鸿志若有所思的眼神。
到达时,宴会场内已经宾客云集,陆宜家徐徐从楼梯顶端走下,在众人的鼓掌声中入场。
陆鸿志伴著她,半是礼节、半是监视。
“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欢迎的是个无行为能力的疯子?”陆宜家从嘴角哼出声。
“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而且我也请律师办理手续,恢复你的权利了。”
“哼!想必你也很高明的遮掩掉我离家的消息?”
“我在世界各地置产,制造你出国的假象。”陆鸿志轻轻地说。
“何必为了一个不肖的妹妹大费周章?”她又问。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这句话让陆宜家怔了怔,没有运用伶牙俐齿顶回去。
大厅中花团锦簇,排场甚大,宾客三五成群,持著香槟听管弦乐队奏出小步舞曲。
事情透露著一点蹊跷,陆宜家知道她这个哥哥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从二十一岁之后,陆鸿志就没有替她办过如此盛大的生日宴会。
慧黠的目光流转,她打量著周遭的人群,微微一笑,从容踏入战场。
“陆小姐,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最近忙些什么?”李家千金第一个贴近。
“我……”
还来不及解释,张家千金也眼明手快的站定位置,迅速插嘴:“鸿志说,宜家前阵子去英国游学半年,这个星期才回来。”
一声鸿志亲热无比,炫耀她与陆家主事者的交情匪浅。双方隔著陆宜家互睨,战火一触即发。
“宜家,下次来法国吧!我们家在普罗旺斯有栋小房子,夏天度假刚好,英国那地方太冷,住久了气管不好。”王家千金轻巧的进入火线内,挽起陆宜家的手,亲热地说。
“普罗旺斯哪是度假的地方?到处都是观光客,吵死人了。”章家千金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场,冷冷一哼,面露不屑,挽起陆宜家另外一边的手臂。“宜家,你可别真的跑去人挤人,我们在苏格兰附近海域有座小岛,我带你坐游艇到处走走。”
李、王、张。章,四个目前台湾顶尖的豪门集团统统到场,刚好可以凑成一桌麻将。
眼见陆宜家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占满,饮恨的张家千金在前面带路,指挥交通,不忘记三步一回头,朝著陆宜家笑。
“宜家,我带你去认识几个青年才俊,鸿志说你这一年到处旅行,没能好好认识几个理想对象,是他最大的遗憾。”
“鸿志有这么说吗?”李家小姐不服气了,下巴一翘:“鸿志明明说宜家是在旧金山学习戏剧表演,哪来时间四处旅行……”
似乎陆鸿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谎话漏洞百出,偏偏这些女人深信不疑。
陆宜家啼笑皆非。有些女人总是在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竞争,不遗余力的制造出一些笑料。
陆宜家在四、五个女人的簇拥下四处见客,短短一个小时之间,便结识了不少科技新贵,豪门后代,每个人都对她出国游学一说深信不疑,没人发觉她过去这一年的飘泊与浪荡,不知道她过著在路边摊吃鲁肉饭、每到月底就担心房租缴不出来的生活。
在交际应酬的过程当中,陆宜家每一回头,便直接与陆鸿志的目光对上,被监视的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
陆鸿志到底在算计什么?
他们互相窥视著彼此的行动,就像是两只咬住尾巴的猫,团团转个不停。
从眼角余光,陆宜家看到陆鸿志抛下其他宾客,与王律师走进一边的小房间当中。
王律师是陆家的律师,更是陆家可靠的长辈,负责处理陆家大大小小的私人法律事务。
陆宜家起了疑心,偷偷靠近。
房间当中正有一场针锋相对的口舌之争。
“我必须再郑重声明一遍,这是宜家的财产,你只能代管,不能动用。”
“到了宜家三十岁时,我自然会将这些财产一毛不少的还给她,不需要您的提醒,之前的所有处置,我希望您不要插手。”
“陆先生让你管理宜家的财产是希望你们可以藉此和好,不是让你用来控制宜家。”
“我不会控制她,事实上,她一心一意要流浪在外受苦,我不以为我改变得了她的意志。”陆鸿志的话语带著些许讽刺。
“我知道你要的是陆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陆宜家小姐名下的持股足以让你控制公司,不用再听命於董事会……”王律师突然叹气。“我知道这些年,你也承受了不少排挤与斗争,好吧!只要你能让宜家签名,继承这笔财产,并承认你的管理权,我便不再插手。”
听到这儿,陆宜家终於恍然大悟。陆鸿志之所以要她这位被逐出家门的妹妹回来,是垂涎祖父留给她的遗产。
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外加他原本所有,足够让他在董事会当中呼风唤雨。
这个生日宴会只是他求和的手段之一。
陆宜家回首看了看高雅豪奢的宴会厅,瞧著穿著华丽、身分不凡的宾客们,没有人发现主人离席、寿星失踪,他们欢笑畅谈,将这一切荣华富贵视为理所当然,他们是真心的快乐,而非陆宜家的恍惚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