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不了看到她差点死去的焦虑与恐惧。
“可是……可是我已经预约了两个星期之后的门诊……”
“马上取消!”
“可是……我喜欢看你的门诊,你比其他医生有耐心。”
瞪了她三秒钟,无话可说的苏洺禹推门出去,将天花板上一块水泥震落,恰巧掉在杜俐芊目瞪口呆的脸上。
@@@@@
不到两个星期,苏洺禹就在医院当中见到了杜俐芊。
他轮班急诊室,一眼瞧见昏迷著、满脸苍白被救护车送来医院的杜俐芊。
一个女孩陪在杜俐芊的身旁,两方自我介绍后,他得知她叫陆宜家,是杜俐芊的大学同学兼死党。
“怎么发生的?”他问陆宜家。
“我今天早上去她家,发现叫不醒她。她平常起床都很准时……我觉得不对,就在她家里翻了一下,发现少了半打安眠药。”
紧急帮杜俐芊洗了胃,还好情况不严重,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知道自己身在医院之后,也不言语,只是望著天花板默默落泪。
陆宜家用铁青的脸色盘问杜俐芊,教训被兼责备,那口气连苏洺禹都有点胆寒。
“告诉我,你是不是又跟那个没心没肝没肺这辈子注定绝后的狗杂种联络了?他又说了些什么?你给我从实招来!”
杜俐芊沉重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他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自私自利、没有羞耻、全世界都要以他为中心、自以为是到了顶点,只有你这种白痴女人才会相信的话?”
这女孩骂起人来可真流利。苏洺禹瞧了她一眼。
杜俐芊哭了出来,颤抖著说:“他打电话给我,说要我等他,他很痛苦,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能伤害我,也不能伤害她……”
“我才不相信那个没心没肝没肺的家伙会痛苦!你跟他谈了两年恋爱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他说谎的功力有多好你还会不知道吗?换作是我,我一定弄得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让他连死了都不敢投胎。而且,他痛苦是他家的事,你没事自杀做什么?”陆宜家说得咬牙切齿。
“我没有自杀。”杜俐芊被问得有点惊慌失措。“我一直在想,他要我等他,到底还要等多久?等了,就真的会有好结果吗?我愈想愈睡不著,所以拿药出来吃,以为多吃几颗就会睡著了。如果睡著,就不会痛苦了,是吧?”
“你……”陆宜家看起来被气坏了。“他叫你等他,你就等?你喜欢被当作选择的对象?这人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他要你等他?这种爱情,你还要来做什么?当垃圾筒还是资源回收中心?”
“没有一段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杜俐芊幽幽地说,她叹了一口气,落下泪来。“他以前真的对我很好……”
短短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她,她憔悴了许多,苍白的模样连见惯病患、铁石心肠的苏洺禹也不忍起来。
“张爱玲的话你也信?”他用压抑的声音插嘴,假装观察她的点滴,实际上是想掩饰自己脸上同情的表情。“她孤独地死在公寓当中,无人闻问,你不知道吗?”
苏洺禹用眼角余光瞧她一眼,不过杜俐芊却一直没抬起头来。
“我知道。可是,我一直以为……只要熬过这一关,一切就会好转。他爱我、曾经爱过、或是依然爱我,但他对我的爱不及对另外一个女人,所以必要时,他必须做出抉择,我在最后一关被淘汰了……我不值得他付出所有的爱……”
“胡说!”
苏洺禹与陆宜家对看一眼,惊讶两人居然异口同声。
陆宜家抓住病床旁边的扶手,爱之深责之切,她愈骂愈凶:
“你笨啊!这么烂的说辞你都会信?他分明只是拿你当备胎罢了,你就呆呆地等著他回来?”
“好了好了,别骂她了。”苏洺禹拦住陆宜家。
“我不骂她,还有谁会骂?自己送上门去让人糟蹋,如果你父母还在,早将你锁在家里不准你见那个男人了。”
这一说又勾起杜俐芊的伤心事,她想起过世的父母亲,又是一阵悲泣。
是啊!
若母亲父亲还在,怎舍得她这般作贱自己?
她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鲍主,用满满的爱灌溉出来的玫瑰。
经历这一番波折,她早已经忘记被呵护宠爱的感觉。
“你帮我看著她,我去帮她收拾点行李就回来。”陆宜家顺代苏洺禹,也不管苏洺禹答应了没有,几秒钟之内就走得不见人影。
看见好友走开,杜俐芊像松了一口气般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苏洺禹拉了张椅子在杜俐芊身边坐下。
就当作是日行一善吧!
反正已经管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闲事,也不差这一次。
他拿了一本商业周刊在手边翻看,看了几页后,觉得自己有些心思不宁,转而注视杜俐芊的脸庞。
这样一个宁静的夜,守著一个长相柔美可惜略显苍白的女孩,让他有进入童话故事的错觉。
他曾经在街上骂她活该,甚至叫她关紧房门哭泣;他也曾经对著她破口大骂,叫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径。
因为他觉得这一切很可笑,爱情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她就可以选择不爱。
如果一件事情会伤害到自己,就不要去做。
在他的眼中,她的行为如此矛盾,矛盾到一种可笑的地步,所以他责骂她、纠正她,没有想过自己再一次重创了那颗脆弱的心。
“我很抱歉。”他喃喃地说,
杜俐芊不会听见,苏洺禹却连续说了好几遍,直到自己心里感觉好过一点。
@@@@@
陆宜家一直没回来,苏洺禹也就一直守著沉睡的杜俐芊。
她睡得很不好,屡屡翻动身体。
最后一次,她终于从睡梦中惊醒。
“卓翔?”
她睁著失神的眼睛,抓住苏洺禹的手。
“杜小姐,我是苏医师。”她的手好冰,苏洺禹回握住她。
“喔……”杜俐芊放开手,脸上出现难受的神情。“对不起,我作了一个恶梦,梦见卓翔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真实的人生只是恶梦的延续吧!苏洺禹同情地看著她。
“要不要我开点药,让你好睡一些?”
“不用了,我宁可作恶梦。”杜俐芊摇摇头,反问苏洺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忽寝寐而梦想兮,魂若君之在旁’?”
苏洺禹摇摇头。“没听过。”
“这是司马相如写的。”杜俐芊显然有点失望,她轻轻地说:“如果我在现实生活中不能拥有他,起码让我梦见他的身影,就像他在身旁一样。”
“我还是去帮你开点药吧!”
实在不想让她如此自伤自怜下去,苏洺禹往外走。
走到门边,他又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的女孩正转头看向窗外,茫然地念著一些苏洺禹没听过的句子,伤心落泪。
爱情,真的如此痛苦吗?
苏洺禹看著她,不禁怔住了。
@@@@@
杜俐芊很快就康复出院,有很长的一段日子,苏洺禹没有再看到她。
她甚至消失在家医科门诊的预约名单当中。
少了一个动辄抱怨两小时的病患,苏洺禹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现在好吗?
她现在在做什么?
他一直记得那个夜晚,她看著窗外,缓缓地念著:“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
漂亮的眼睛流下了一串晶莹的泪光,却又慢慢地浮出一丝微笑。
那一朵凄楚而绝美的微笑,燃烧在苏洺禹的心中,久久没有熄灭。
他还是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为了爱情痛苦、烦恼与悲伤?
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