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待足以侵蚀掉一个人的意志,赤珠从一开始的热切殷盼,直到今日她彻彻底底死心了,也许……也许格萨王早就忘记了这世上有她的存在。
于是,她把满月复相思寄情于园艺,将整个花园栽植得百花怒放,从播种、浇水、施肥、剪枝,从不假他人之手,藉此的发日复日、年复年,了无生趣的深宫岁月。
今晚,夜凉如水,又将是一个独拥锦衾,辗转难眠的孤寂长夜。
唉!
“桑玛!桑玛!”赤珠别过脸对着走廊呼唤。
“奴婢叩见王妃。”桑玛急急忙忙撩起珠帘从内室进入花厅。
“我要弹琴。”赤珠仰头努起嘴逗着挂在廊下的鸟笼,笼中的金丝雀啾啾地跳上窜下。
“是,奴婢这就去备琴。”桑玛手脚俐落地摆妥琴架,再从囊袋里抽出古琴。
“……”赤珠在琴架前面坐定,葱白十指轻佻抚拨琴弦,霎时叮叮咚咚悦耳的琴音从她指缝间行云流水般流泻出来,如泣如诉,在万籁俱寂的黑夜乘着晚风的翅膀飘向远方。
多情最伤心,总被无情伤。
榜萨王独自喝了一整晚的闷酒,被撕裂的心仍隐隐作痛,他不能理解那个狂妄、目中无人的独孤飞鹰到底有哪一点比他强,红萼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嫌地冲上去冒死护住他。格萨王气恨难消,郁闷地猛呷一口酒。
今晚,格萨王的脾气前所未有的暴躁,随侍在侧的太监们动辄得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控背躬身小心伺候,就怕格萨王一个不顺心,这项上人头恐将不保。
“阿塔公公,你、你说说看,孤和那个、那个独孤飞鹰相比,谁胜出?”
“……”独孤飞鹰是何许人啊?阿塔公公耙耙脑袋瓜儿,朝其他太监投以求助眼神,太监们跟阿塔公公一样不识独孤飞鹰,个个露出茫然表情,教阿塔公公看了,心里真叹气:唉,这下子完了、惨了!
砰!久久等不到回话,格萨王震怒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摔,起身走过去,指着阿塔公公的鼻子怒斥: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不回答孤的问话?!”
“王,冤枉啊!不是奴才斗胆不答,而是、而是……奴才不知道谁是独孤飞鹰。”阿塔公公吓得浑身发抖,伏跪在地。
“你不知道独孤飞鹰?那就给孤滚一边去!”憋了一肚子气的格萨王朝阿塔公公的狠踹一脚,长得圆滚滚的阿塔公公被格萨王这一踹,整个人就像一颗肉球滚了好几滚,直碰到墙角才停住。
榜萨王冷冷睇了眼阿塔公公,扶着宫墙踉踉跄跄往外走;忠心耿耿的阿塔公公从地上爬起来,抚着尾随跟着。
“走开!甭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再、再跟着孤,小心孤砍了你的脑袋!”格萨王北倚着墙,警告阿塔公公。
“王息怒!奴才遵旨,奴才不跟就是。”阿塔公公模了模颈脖。
“好极了。”格萨王醉醺醺打着酒嗝往北走。
“唉!”阿塔公公忧心忡忡地望着格萨王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格萨王对宫里的人一向挺好的,他服侍格萨王多年,从没见过他这副颓丧模样。阿塔公公回想起,傍晚时分,格萨王怒目切齿回宫后,整个人就阴阳怪气,看谁都不顺眼,被掌嘴的挨板子的踹的公公,屈指算算就有好几个。
虽说格萨王命令阿塔公公不准跟,不过,阿塔公公是个坚守岗位的忠仆,担心喝得酩酊大醉的格萨王要是一个不小心绊倒摔伤了,他可担待不起。一想到这里,阿塔公公摩了摩差点被踹成两半的,一瘸一瘸地跟上去。
迎面吹来的晚风透着丝丝凉意,唤醒格萨王不少酒意。他半眯眼仰望悬在苍穹的那一轮明月,满心满脑又浮现红萼的倩影。
“唉!”他望月叹息,继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忽然一阵哀怨的琴声远远地随风飘进耳畔,幽幽凄凄的曲调仿佛在诉说无尽的悲伤,一如此刻他荡到谷底的心情。
“是谁?谁在夜阑人静的深夜里弹奏如此哀伤的曲子?”格萨王好奇地循着琴声的方向走过去,琴声越来越近也越清晰,这时候,幽怨的琴声戛然而止,格萨王一脚跨进咏花苑。
赤珠曲罢轻抚着琴身,起伏不定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
当她缓缓抬起头,赫然惊见她千盼万盼始终盼不来的格萨王就站在眼前。
赤珠以为自己在作梦,杏眼圆睁,连眨都不敢眨一下,深怕一个眨眼,梦就醒了就破碎了,格萨王就消失了。直到格萨王一步一步走向她,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真的是格萨王!
榜萨王真的来了!
赤珠又惊又喜地迎上去,屈膝施礼:“臣妾叩见王。”
“你是?”格萨王按着发疼的额角,完全想不起来她是谁。
“臣妾是阿札国的公主,名唤赤珠。”赤珠脸上挂着一抹笑,内心却暗自感伤,格萨王竟然记不得她是谁,枉她夜夜为他暗弹珠泪。
“哦。”经她这么一提醒,格萨王似乎全记起来了,他拍手喝彩:
“你的琴艺精湛,弹得真好。”
“多谢王的赞赏。”赤珠柳腰款摆上前欲扶酒气冲天的格萨王,格萨王推开她,自个儿稳稳地走过去坐在软椅上,闲话家常地垂询:
“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臣妾非常习惯。”赤珠讷讷回答,不禁感慨格萨王的这句问话,足足迟了三年之久。
“那就好。”格萨王无意久留,说完话即起身要走。
“王若有兴致,臣妾可再为王弹奏一曲?”赤珠心头抽紧,无论如何也要使出浑身解数留住他,否则,他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来。
“好啊!”他痛快答应,重新落坐。反正回寝宫也只是徒增感伤,倒不如听听美妙的曲子,让自己的心情好些。
赤珠刻意挑选曲风旖旎的凤求凰,但见她眼波流转,纤长十指流畅地抚拨琴弦。格萨王以手托腮,闭目倾听,沉醉在婉转动人的琴声里……
片晌,琴鸣收罢,琮琮琴声止息,咏花苑一片静谧。
“王,您困了?”赤珠俯身吐气如兰问着。
“……”格萨王甩了甩头,睁开惺忪醉眼,赤珠身上迷人的香味儿,诱得他体内的酒虫子蠢蠢欲动。
“王……”赤珠偎贴在他身上,拿指月复放浪地挑逗地勾勒他俊俏的脸廊。
“你……”格萨王略显不悦地看着赤珠,只见她笑靥盈盈,一双夺魂摄魄的媚眼儿频送秋波,风情万种,格萨王不禁又痛苦地想起红萼,内心充满怨怼……
唉!枉他对红萼一往情深,红萼不但不领情,还无情地践踏他的深情;他油然生起一股报复的念头……既然红萼可以为了独孤飞鹰背叛他,那他又何尝不可以?
榜萨王仅存的最后一丝清醒意识被报复的快意吞噬,他伸手搂住赤珠,赤珠娇呼一声,顺势将整副娇躯跌进他怀里,双手交缠攀住他的颈脖,热情如火地凑上嫣红的樱唇啄吻他。
榜萨王微微一怔,压抑已久的恰似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拦腰抱起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内室,将她放在软榻上,俯身近乎粗暴地在一把撕开赤珠的衣襟,剥褪至臂弯。
“王……”酥胸半露的赤珠媚态横生娇唤着。
“该死!”格萨王啐了句,转身背对着赤珠。
“王,您……怎么了?”赤珠从后面圈抱住榜萨王的腰,把脸贴上他的背脊。
“孤……不!不可以!就算红萼背叛孤,狠狠伤透孤的心,孤也不可以用这种手段报复红萼惩罚红萼!”格萨王酒醒了大半,推开赤珠,跌跌撞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