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宋年间,湖南永州边境的山区,有一座广大的桃花庄,其中居民数百,尽是李唐的遗臣后代。
唐代灭亡之后,天下大乱,一些朝臣率领妻小逃难至此,见这个地方物产丰饶、气候宜人,宛如世外桃源,便在此定居下来。
经过数代,人口繁衍渐多,至宋朝建国之后,已成为一个大聚落。
此时虽然天下已定,百姓安居,但桃花庄的人们,仍然在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已不思回归故乡。
桃花庄虽然地处偏远,然而此庄的庄主李颢,却是个大大有名的商人,富甲天下。
李颢甚有经商的头脑,二十岁那年,他弃耕从商,离开桃花庄从事贸易。经过几十年的经营,他已成为名闻天下的富商。
当他带着大批财富重回桃花庄后,理所当然地坐上庄主之位。
李颢虽然回到桃花庄居住,但他在全国各地所建立的产业,如纺织、制陶、马匹贩售、茶叶、珠宝等的营运大权,仍掌握在他手里,所以不时有一些在他手下做事的商贾,遣送宝物来孝敬这位大老板。
一旦看到几辆华丽的马车奔走在路上,这村里的人就知道──庄主大人的夥计们又“进贡”来了,便会纷纷赶去庄主的大宅看热闹。
有一次,看热闹和负责押送货物的人都离开之后,李颢唯一的孙子仍蹲在一个大铁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东西。
“琰儿,你在看什么?”李颢一向疼宠这爱孙,便也蹲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
“爷爷,你看,这只狐狸好大喔。”五岁的小男童说。
李颢看着笼中那只全身乌黑的大狐,点点头。“确实是很大,特别是这一身皮毛,更是异常珍贵。琰儿,这身皮毛好看吗?爷爷可以帮你制成一件大氅。”
“制成大氅?”小男童闻言,睁大了清亮的眼眸。“爷爷,你是说要杀了它吗?”
“是啊,你不喜欢吗?”
小男童摇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李颢不明白地问。以这身皮毛制成的大氅,可是难得一见、珍贵得很呢!
“我不想杀害它。爷爷,我们放了它好不好?”小男童望着自己的爷爷,眼中露出期盼的神色。
“放了它?”
“对啊,爷爷,这只狐狸好不容易长了这么大,如果我们杀了它,那它岂不是很可怜?”
“这个……”面对爱孙的请求,李颢不禁迟疑了一下。
男童的父亲站在一旁,见自己的父亲面露难色,连忙说道:“琰儿,不可以这样为难爷爷。那件大氅你不想要,可是爷爷要。”
李琰不理会父亲的警告,继续恳求祖父──
“爷爷,放了它好不好?哪天琰儿长到像这只狐狸这么大的时候,爷爷也不希望琰儿给别人杀了吧?”
小男童的童言童语虽然有些可笑,但还是打动了祖父的心。
李颢笑着模了模李琰的头,说道:“好好好,爷爷放了这只狐狸就是。爷爷的宝贝琰儿可要好好长大,长命百岁。”
说完,李颢便亲自带着李琰和那只狐狸到野外放生。
见到那只黑狐走得远远的了,李琰这才高兴地笑了。
“好孙儿,你这么好心善良,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李颢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孙儿。“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又有道是‘天地无亲,常与善人’……”
年幼的李琰听不懂祖父口中喃喃着“好报”、“善人”什么的,更想不到今日这一念之仁,会为他的一生带来多大的影响。
第一章
荒野里,有一队商旅在黄土道路上缓缓行进着。
“阿琰,太阳快下山了,这荒郊野外的,我们今晚在哪里过夜呢?”带头的一名青衣男子看看天色,转头向他身边的一名橘衣男子问道。
“继续赶路,这里距离桃花庄只有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应该还撑得下去。”橘衣男子想也不想地回答。
“可是三、四个时辰走下去,都半夜了。夜半赶路,你不怕有危险?何况我们的人都累了。”青衣男子说道。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时常有盗贼出没,如果我们在这里停留,,恐怕危险更大。”橘衣男子的面色也有些疲惫。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青衣男子回头,继续控辔前行。
突然一阵啜泣声传来,只见前方不远处躺了一个人,另有一名黄衣人跪在旁边。
橘衣男子和青衣男子相视一眼,加快速度来到那两人身边。
一靠近才看清楚,躺着的是一位中年妇人,嘴角流血、面如死灰;那名黄衣人则是一名少年,正低头哭泣着。
“砚卿,去问问情形。”橘衣男子对那名青衣男子说道。
杜砚卿连忙跃下马背,走到他们身边。“这位小兄弟,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黄衣少年闻言抬起头来。
他看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面貌甚是清俊秀美。
“我和家母从山东来到这河南地带,本欲寻亲,不料却在这里遇上盗寇,那群恶人杀害了家母,抢走了我们的财物后,便逃逸无踪。”少年哭着说道,未变声的童稚嗓音听起来宛若女子。
杜砚卿和李琰闻言,神色惨然。
“阿琰,你说该怎么办呢?”杜砚卿回头询问。
李琰也跃下马来,蹲到那中年妇人身边,确定她的脉搏和气息。
“令慈已然过世,小兄弟今后有何打算?”确定她已无气息后,李琰转向那少年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以来都是我和母亲相依为命,这次特地到河南寻找亲人,没想到母亲竟客死异乡……”少年说着,又哭了起来。
“小兄弟,你可知道,你那河南的亲戚家在何处吗?”杜砚卿问道。
黄衣少年摇摇头。“只有家母知道,现在家母逝世,我实在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今后只剩下你独身一人罗?”
“是的。”少年抹泪回答。
杜砚卿对他的遭遇甚为同情,于是对李琰说道:“阿琰,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李琰点头,“小兄弟,听你的谈吐甚雅,不知你可曾读书识字?”
“我上过学堂、念过几年书,文章、帖子都作得来。”
“那很好,我正需要一位书僮为我打理书房的书籍和帐本,如果你不介意,是否肯随我回去?”
“谢谢这位公子,我极愿意!”少年连忙答应。
“好,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大约有半天的路程,你这就跟我们一起走吧。”李琰说。“但令慈的遗体,你打算如何处理?”
“家母不幸丧命于此,我希望就将她葬在这里,日后有机会返回山东时,再另行打算。”
“随你。”李琰翻身上马,交代杜砚卿:“你带些人留下来帮他料理,我到前头等你们。”
“多谢公子大恩,感激不尽!”少年流着泪道谢。
李琰点点头,带领身后的人马货物继续前进。
他走着走着,心中隐隐有些犯疑──
那名少年虽是哭泣,但神色为何不见有多哀戚?此外,他虽然是还未变声的男童,但再怎么样,嗓音也不至于娇细如女子吧?
不过他没有多想,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另一头,杜砚卿待那少年埋葬好他母亲的遗体后,便带着少年与众人追上前头的李琰。
这时,一名绿衣少女出现在那座土坟旁边,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葵姊姊成功了,嘻嘻。”
绿衣少女俏皮地笑了一笑,瞬间消失。
李琰曾经怀疑他带回来的那名少年为何声如女子,等到“他”隔日出现在他书房的时候,一切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