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性情不同,永乐公主和永宁公主这对亲姐妹虽然生活在一起,感情却不见得多好;反而是同父异母的宣宜公主对永宁关怀备至。
宣宜公主的年龄大永宁不多,但生性稳重平和,永宁公主自小就很喜欢和她亲近。
前些日子宣宜公主大婚,永宁听父皇说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归宿,所以也很为宣宜姐姐高兴;但如此一来,她也不免要感到寂寞,因为一向疼她的宣宜姐姐就此迁居到洛阳的驸马府,要见面就不像从前那样容易了。
为此,永宁公主回到长安城之后,还着实落寞了一阵子。所幸她听说过几天宣宜公主将会偕同驸马进宫向父皇母后请安,所以一直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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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我听说近日皇后刘氏动作频频,积极拉拢朝中那些有权势的大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下朝之后,宫中一批年轻有为、同为进士及第的少年官员,一如往常聚集在官拜尚书左仆射的裴玄真府中。
他们坐在隐蔽的小书室里,讨论的议题仍和当今皇后刘氏侵权的现象有关。
刘氏是当今皇上仍是太子的时候,便由当时的皇帝主婚,成为东宫太子妃。
先皇驾崩,东宫即位之后,她理所当然获得母仪天下、掌管三宫六院的皇后宝座。
皇后的父亲是身为顾命大臣、两朝宰辅的重臣刘颃。刘颃虽然横口向势大,但命中注定无子,因此自幼将刘氏当成男子般教养培育,使之娴熟四书五经、驾御骑射。
刘氏个性果敢英决,有异于一般闺阁女子,入宫之后,深得宠信,而圣上遇事每每都要垂问她的意见。
或许是因为出身不凡,手中又握有非比寻常的权力,刘氏近年来渐渐有一些令人起疑的动作出现。
例如她常背着圣上,以个人的私欲利害来裁决事情,自是自为,态度跋扈至极;又频频以个人名义向朝中握有实权的文官武将示好,意图暖昧不明。
当今圣上因为宠爱她,所以不曾发觉事情有什么不对,但皇后这些行为看在裴玄真等忠君爱国的臣子眼中,却忧心忡忡。
朝中目前有亲附于刘氏的一党,也有暗中提防刘氏的一党。反对刘氏的以官拜左仆射的裴玄真为首,底下还有约莫十来位的青年朝臣。
他们拒绝来自刘氏的贿赂利诱,时时伺机向皇上进谏箴言,但皇上深感于皇后,使他们一直有志难伸,甚为苦恼。
因为皇上对皇后采取纵容的态度,因此皇后最近贿赂拉拢大臣的行动更是明目张胆、无所忌惮。
辟任礼部侍郎的杨琼面对这种情景,不禁忧愤地向裴玄直征询对策。
“怎么办才好?”裴玄真末及答言,东部即中李达就抢着叹道:“上一次我们借着宣宜公主在洛阳举行大婚的机会,背着刘氏,将她的所作所为详详细细地奏知圣上,奈何圣上不悟,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皇上不是不悟,而是皇上信任我们的程度,远远不及对刘氏的信任呀!唉。”另一位朝臣也跟着叹道。
“玄真,你有何对策?”他们转而询问一直不发一语的裴玄真。
裴玄真微微侧首沉吟,绘著潇湘云水的折扇在楠木小桌上轻点着。
“皇上不信任我们,我们只好转而请求皇上所信任的人援助。”他说。
“皇上信任的人?别开玩笑了,皇上信任的人不就是皇后、永乐公主那一党,我想,那一党人是没有可能帮助我们的。”
永乐公主虽然没有表现得和刘氏沆瀣一气,但众人心里都明白,其实永乐公主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是呀,朝中受皇上信任的人,不都是阿附于刘氏党?要他们倒戈帮助我们,难如登天啊!”
“我也觉得这不可能,永乐公主是目前除了皇后之外,最受圣上宠信的人,但她虽然还没有很明显表示偏向皇后,可是也不可能帮我们。”
“她是皇后刘氏的亲生女,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永乐公主是正是邪还很难说。”
“我们没办法期待永乐公主的援助,那朝中还有谁有力量足以动摇圣上的意见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意见,裴玄真轻轻举起手中折帛,让众人安静下来。
“皇室之中,受到圣上宠信的,也不是只有永乐公主一人。”他缓缓地说。
“玄真,你指的是?”
“前些日子出嫁的宣宜公主。”他说。
“宣宜公主?”
“宣宜公主不像永乐公主那样积极于政务,所以一般人比较少注意到她的重要性。但我相信圣上对宣宜公主的恩宠,不亚于永乐公主。如果宣宜公主愿意出面帮我们的话……”
“这话说的也是。但是宣宜公主一向很少和朝中大臣接触来往,如今又出嫁了、我们想见到她,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我已经打听过了,三月三日曲江水边,宣宜公主受邀参加宗室公主们的游春宴,我将私下前往求见。”
众人听见裴玄真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不禁大为佩服。
“到底是玄真兄,有计有谋!”
“果然和我们这批只会担忧烦恼的莽夫不同啊!”
“快别这样说。此去求见公主,是成是败,还在未知之天。”裴玄真语意幽幽地说,望着窗外夜合花的眸光幽沉而缥缈,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不管是成是败,此事都有劳玄真兄勉力为之。我等先行谢过了!”
“不需如此。大家都是为了社稷苍生在努力啊。”裴玄真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刘氏重演则天皇后的故事。”
“正是这话。如果让刘氏真的效法则天皇后篡位称帝,那么以刘氏的才德,只会使得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众人都尽力吧。今日就到此为止了,辛苦各位。”裴玄真朝座中众人拱拱手。
众人也纷纷还礼,告辞离去。
隐蔽于花树之间的小小书斋,只剩下裴玄真和另一位青年公子——他的堂兄裴德棻。
“你真的要去找宣宜公主吗?”裴德棻望着他,突然问道。
裴玄真站起身来,伸手轻轻弹弹衣摆。
“莫非我刚才在说笑?”他似笑非笑地反问。
“如果你不是为了这样的事去找她,宣宜公主该有多高兴。”裴德棻似乎有些感触。
裴玄真沉默了一下,转身走出书斋。
“宣宜公主已经出嫁了,这些话……不该再提起。”
“如果她没有出嫁,事实可会有所改变?”裴德棻望着他挺直颀长的背影,问道。
裴玄真没有回答,静静离去。
一阵东风袭来,树上开着的夜合花在他身后落了一地。
第二章
三月三日,春暖花开的时节,位于长安城郊的曲江边聚集了一大堆游人,其中不乏王公大臣,宗室公主,繁华的衣着佩饰将曲江点缀得灿若朝霞、繁若锦幛。
曲江边一角的一棵杨花树下,以绣着五彩鸾凤的屏幛围起,里面笑语喧哗,洋溢着繁弦急管,杯觥错落之声,远望即知正展开的是达官贵人的盛宴。
曲江边上游人仕女各自取乐,谁也没有留意到东南边上又有一位贵人悄悄来到。
这位贵人是当今皇上的血脉,她身形瘦小,脸上化着不起眼的淡妆,骑着一匹小驴子赶到曲江边来凑热闹。
相对于其他达官贵人的侍从之盛,这位贵人身侧只跟着两个高头大马,宫装打扮的侍女。
“公主,奴婢真是想不通。”其中一个宫女突然开声道。
“什么事啊?”永宁公主两只跟睛只管盯着四周亮丽的春景,有些心不在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