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心痛的感觉稍稍逝去之后,她又张开眼睛说道:“你还是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你照顾我这么多天,想必正事都荒废了。休息一下,做你自己的事去吧,不用再守著我。”
“其他的事你不用顾虑,我只是想守在你身边。”
见他如此,小紫既心痛又不忍。
她真的不忍心见他如此劳瘁,即使是他让她痛苦,她还是不忍啊!
小紫再度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了……你不用再守著我。”
“你安心睡,我陪著你。”他依然固执的不愿离开。
见他无意离去,小紫只好佯装睡著,希望他可以放心的去休息。其实她意识相当清楚,清楚到几乎可以察觉他心中无声的叹息。
饼了一会儿,北条贞羽以为她真的沉睡了,伸出大手在她消瘦的玉颊轻柔地抚模著,怜爱之情全泄漏在他专注的眼眸。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有一个极端轻微的声音响起。
“主上……”
虽然对方显然刻意压低声量,但病中心静的小紫仍听得出是在这寝殿服侍的侍女的声音。
“什么事?”北条贞羽也刻意放轻声量,深恐惊醒沉睡的人儿。
“有您的信。”
“我不是吩咐过,所有信件别拿到寝宫给我?”他沉冷著声音问道。
“可是……听送信来的人说,是急件……而且我看紫之君睡著了,所以才敢……”可怜的侍女支支吾吾的解释著。
北条贞羽不耐烦的听她说完,看了一眼依旧沉睡中的小紫,口气不善的说道:“拿来吧!”
“是。”侍女连忙将结在红梅花枝条上的雅致信件奉上,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北条贞羽将信函拆开一看,看到泪痕斑斑的高雅信笺,无奈地发觉有出去一趟的必要。
毕竟为了小紫之故,他真的冷落红梅太久了,不给个交代也说不过去。
而且……他已经将小紫逼到这种地步,似乎已经不适宜再继续照顾红梅。
顺道去一趟将军府,拜托兄长接手照料表妹吧。
红梅虽然是他最疼爱的表妹,但他终究不能因为她而失去他今生的挚爱呀!这些日子为了照顾红梅,他真的辜负小紫大多了。
他将信函结回枝条上,放在一旁,轻柔的替小紫盖妥身上的衣物,依依不舍的又看了她几眼,方才拿起信函离去。
北条贞羽离开之后,一直不曾张开眼的小紫,紧闭的眼眸中竟然流下泪水。
哪里来的……红梅花香气呢……小紫病好了之后,心病却更加沉重。
她日夜痛苦,却找不到方法可以解月兑。
一日,她一个人坐在寝官前殿的帘子后方,眼睛看著庭院中的花花草草,思绪飘得好远好远……她想起许多从前的事——独占北条贞羽宠爱,却对筑紫小姐充满愧疚的时期……在筑紧邸中受众人排挤,却也和长分子筑紫齐策不断通信的过去……紫藤花下和北条贞羽第一次相遇……从前住在元觉寺隔绝世事、不识忧愁的日子。
想著想著,从前住在元觉寺的种种情形,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好怀念从前的生活……自己一个人看著世间的花开花落、春秋轮回,不知道什么是烦恼、什么是忧愁……属于她的万般自在如今都到哪里去了呢?
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啊,难道就这样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吗?那自在飘落的无边落花,又都到哪里去了呢?
现在的她,就注定只能活在痛苦中吗?
呵……是报应把?这大概就是她夺人所爱的报应。
她应该在深山中为无辜死于战役的人们祈福的,可是她贪恋人世间的情爱、贪恋生的喜悦,完全忘了替不幸的人祈求幸福。她的自私、她的迷乱,所以——让她有今天的报应吧!
如果这就是她的报应,未免太沉重了……她好痛苦,痛苦到几乎要失去生存的勇气……到底要怎样才能解月兑这无尽的折磨呢?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应该以她的一生为天下的人诵经祈福,将大爱分给世间的人,而不是只顾恋自己的幸福,忘了所有存在于人世间的苦痛……她好想解月兑,哪里可以找寻一个解月兑之道……对了,回到从前的日子吧,回到那无忧无虑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只有那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
从小失去双亲、被捡入空门抚养,后来又被带到这异国,她就像随风飘荡的无根浮萍一般,注定漂泊的生命充满不幸。像她这样的人还能祈求什么样的幸福?她这一生,原本就该在空门度过吧?
当初大师因为她不是佛门弟子,又是女流之辈,所以将她托给筑紫大人照顾,希望她能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可是绕了这么一大圈,她突然觉得,青灯古佛才是她这一生的依托……如今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得很苦,心痛的煎熬、情伤的折磨……旦夕担心被遗弃的恐惧……色衰爱弛的悲哀……一切一切,她真的无法再忍受。她不想一直生活在这样充满慎痴的日子,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心充满了妒嫉、怨恨……这都是她最不愿意的呀!
与其这样过下去,不如一削发吧!远离红尘,回到从前自在的日子。不要再为人间情爱的纷扰而忧愁,也不用因为情爱的烦恼而盲目地妒嫉、仇恨他。
也许目前北条贞羽依然对她宠爱,但以后呢?谁能知道以后会变得如何?
北条贞羽是绝对不可能娶她的,她单凭借著美貌伺候他,今后即使很侥幸地没被遗弃,也顶多是任由这样痛苦的日子延续下去,如此一来,她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不如趁现在还有勇气抽身,尽早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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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什么?”
一天夜里,小紫对北条贞羽提出她的请求,令北条贞羽震惊不已。
“我说,希望主上能允许我削发,入深山修行。”小紫神情平静的再度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你要出家!?”北条贞羽几乎不敢相信他耳朵所听到的。
“我是认真的。希望主上准许。”她眼睑低垂,口气平稳的说。
“不!我不准!我绝对不准!”他发了狂似的猛然抱住她,似乎深怕她此刻就离去。
“主上,我心意已决……”
“别叫我主上!我说过了别叫我主上……”她那一声声疏离的称呼,几乎令他崩溃。
小紫无奈,只得改口说道:“贞羽,我真的想削发修行,请你不要拦阻我。”
“告诉我,你为什么好端端的想修行?”他大掌捧著她的脸,狂惊的眼神直盯著她。
小紫眼神飘忽,逃避他的注视。
“没有为什么,只是……你知道的,我是唐土人,在两次和你们日本国的作战中,我国人伤亡不少,你们国人也损伤众多。这些人相当无辜,而那些因为这些伤亡而痛遭生离死别的人也很可怜,我想为他们祈福……”
“说谎!”她尚未说完,北条贞羽一声怒斥,打断她的话。“根本不是这些原因。你是因为我才要这么做,对不对?你这么做只是想要离开我!”
面对北条贞羽的质问,小紫静默无言。
北条贞羽搂紧了沉默的她,将头埋在她肩上。
“我知道我让你难过、让你痛苦,但……你怎能就这么残忍的离开我?我这么爱你,你怎能如此狠心?”他痛苦的说道。
呵……他竟然这么说……难道他对她就不残忍吗?
他知道她的离去让他痛苦,但他带给她的伤痛,又何尝亚于她?他总是不断地折磨著她,让她只能选择离去,以逃避无尽的哀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