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紫雪见状,不由得怒气顿升。“喂!你聋了是不是?我叫你抬起头来!”
她恶声恶气地怒斥,小紫却还是没什么动作,让筑紫雪更加暴怒。
“爹!看你给我找来了什么样的白痴!”筑紫雪怒气腾腾地转向她父亲咆哮。
“阿雪,你先别生气。小紫她不是白痴,而是她不懂我们的语言。”筑紫镇康和蔼地向女儿解释。
“不懂我们的语言?”筑紫雪显得有些讶异。“她是爹从哪里找来的?”
“说来话长。小紫原是唐土的人,从小让元觉寺的法师收养,八年前随著法师来到我们镰仓。”
筑紫雪冷笑了一下,“既是如此,那也真好笑。她都来日本八年了,还不懂我们的语言,可见是个笨蛋了,而爹居然还找这个笨蛋来陪我读书!”
“嗳,女儿……你怎么这么说呢?”
对于他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跋扈娇蛮的性情,筑紫镇康向来无可奈何。
他的妻妾成群,但正室夫人——也就是阿雪的娘亲过世的早,阿雪年幼失恃,他对这个唯一的女儿难免太过宠溺,以致养成她今日这样无法无天、骄纵凌人的性格。
“原本就是嘛!”筑紫雪哼了一声,神情倔傲地撇过头去。
“唉,不管怎么说,你这几日就要开始读书,师傅我也给你请好了,你要和小紫一起好好学习,知道吗?”筑紫镇康交代道。
因为他们筑紫是武将之家,向来不是很注重文艺之事。也因为他过于溺爱阿雪,不愿让太多的规范教条来束缚她,所以阿雪小的时候,他并没有很用心地将她栽培成一个有教养、有学识的淑女,只是任由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后来他心中渐渐产生一个心愿——他想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北条贞羽作正室夫人。
北条贞羽是大将军的弟弟,又身居“评定众”,是当前最有前途的年轻人。而且,他相貌堂堂、才貌出众,如果他的宝贝阿雪能够嫁给他,那一定是很大的幸福。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他发誓一定要重新将阿雪教成一个足以匹配北条君的出性,所以最近才会急著寻找可以陪著阿雪一起学习的人。
“知道了啦,哼!”不知怎的,她一想到要和那个笨蛋一起读书写字,她就一肚子的不高兴。
她根本就不想读什么书、写什么字嘛,更何况还是跟一个白痴在一起!
筑紫雪越想越生气。
“爹,你叫她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嘛!”她撒娇地说。
她一定要看看这个白痴长得怎样。哼,想必一定是一个丑八怪!
“这……真拿你没办法。”
筑紫镇康叹了一口气,以大师教给他的几句中文开口呼唤小紫——“小紫。”
小紫听到大人叫她,连忙抬起头来。
一抬头,她就见到屋里头坐著一个衣著华丽的丽人——那个丽人穿著一身外面深红色、里面浅蓝色的袭衣(层层相叠的衣裳),娇艳的容貌在衣服的衬托下,显得令人不敢逼视。
好漂亮的姑娘,好像她在寺院里看过的大理花一般……从没见过世面的小紫不由得看呆了,而筑紫雪却在看清她的容貌之后,怒不可遏地起身离去。
“可恶!”
她走远了,筑紫镇康却还能很清楚的听到她的咒骂声。
“唉。”他不由得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不怪阿雪无礼,眼前这个小泵娘的相貌,的确是值得女人们忌妒呢!
这样一个貌美的姑娘,为什么不是出生在日本的贵族家庭,而是一个流落在异邦、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虽然彼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筑紫镇康还是忍不住要为她叹息。可惜了她的美貌,在这里没有身分、地位、后台的女子,是很难找到一个好归宿的。她大概要—辈子单身了吧!
小紫安分地静静看著眼前的主人,却始终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
从此,离开寺院的小紫就一直生活在筑紫氏家中。
她白天专心一意的陪著雪小姐读书习字、学习礼仪规范。女官师傅们的教习时间结束之后,她就相当自由,什么事也不用做——如果雪小姐没有找她麻烦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雪小姐对她似乎怀有敌意,常常借故凶她,要她做东做西的。读书习礼的时候也是老摆脸色给她看。不过,她还是挺喜欢住在这里的。
她喜欢跟著女官们学习一些应对进退的礼仪,也喜欢跟著师傅学读写日本文字。经由这样的学习,她已渐渐懂得听、说日语了。
师傅们还常常称赞她学习能力很强呢!
这样的日子,跟从前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样,她真的好喜欢这么有趣的生话。虽然她常常会想念起元觉寺的大师,还有元货寺里的一些花草树木。
如果说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她不能再回去她从前住的地方了。
来到筑紫家学习礼仪之后,她才知道有教养的女子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别说是要自己一个人跑到元觉寺,在这里连和其他不相熟的人见面,都不被允许。虽然她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但身为筑紫家小姐伴读的她,同样受到府里的规范约束。
这里的生活方式让她渐渐了解到自己想再回去见大师,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更逞论要回到从前的日子。
一日,小紫卧躺在东屋里阅读“竹取物语”,听到外面淅沥淅沥下著的潇潇雨声,忽然想起从前的日子,不禁掩卷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二十余岁、作女侍打扮的妇人走了进来。
“侍读之君。”对方唤道。
小紫因为是筑紫小姐的伴读,筑紫大人又曾交代府中的人不得轻视她,要将她当成副小姐一般相待。因此,筑紫府中的人多尊称小紫为“侍读之君”,以别于其他的女侍。
小紫见有人进来找她,连忙坐起身来。
“近江女侍,有什么事吗?”她认出来人是一个名叫近江的婢女。
近江女侍手上拿著一枝绑著信条的抚子花,将它递给小紫。
“这是长公子写给你的。”
又是长公子?小紫心中闪过一丝困惑,伸手接过那枝淡红色的抚子花。将绑在上面的信件拆下来。
那是一张很漂亮雅致的浅蓝色信笺,微微透露著一股淡淡香气。
只见那上面写著——潇潇的风雨声也为我悲泣,难道你仍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小紫看完之后,心中只觉得一阵糊涂。
潇潇风雨为他悲泣?什么意思?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真不明白这个长公子究竟在做什么。
她从没见过这位筑紫大人的长公子,可是自从她入府之后,这位长公子就常常写信给她。有的是一些纯粹的季节问候信函,有些却写著莫名其妙的内容,让她看得模不著头绪,也不知该不该回信。
面对这种情况,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回信,她就失礼于筑紫大人的公子,但若要回信,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她不堪其扰,但奇怪的是,府中的一些侍文好像非常羡慕她能收到长公子的信函。
事实上,以她低微的身分,堂堂筑紫大人的长公子愿意写信给她。她似乎真的应该谢天谢地了,就像其他的侍女说的那样。可问题是,她根本不期待收到这样的来信!
普通的问候信函还好,但像这样让人一头雾水的信函,她可是收到就头疼。
小紫手里拿著那张信纸发呆,一旁的近江女侍以羡慕的口吻道:“侍读之君,你真是好运气,能常常收到这样精致的信函,而且还是长公子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