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抬头望她一眼,投过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匆匆地,又看向自己的工作。这是特例了,平日工作,他很少让眼光移位。
“你饿吗?要不要顺便替你准备?”
“好啊!谢谢。”
这回他没再举头望她,人家常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依她看,认真的男人一样帅气。
走出门外,顺著他的指示,她找到厨房。
冰箱里的生鲜东西不多,但罐头乾粮和冷冻食品不少,她翻出面条、佐料,二十分钟不到,两碗香喷喷的汤面出现,工作室有了春天。
收拾桌面!他喜欢整齐乾净。
接手端过面碗和椅子摆置好,他们面对面坐下,筷子挑起长长面条,热腾腾的雾气在两人中间缭绕。
那是一种……家的感觉,有些温馨、有几分甜蜜,这种感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份温馨竟发生在一对陌生男女身上。
“你的手艺不错。”
他的评语中肯,没有夸大阿谀之嫌。
“开玩笑,我爸是总铺师,专门在马路旁边办桌子。”
头一仰,她的骄傲尽在脸上,未施脂粉的睑庞透露出稚气,女强人的影子在她身上缺席。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她穿著目己的衣服,过大的尺寸挂在她身上,袖口处连卷几卷,她看起来像个布袋戏偶。
“真的假的?你们家专门在帮别人办喜事?”
“婚丧喜庆都做,你要结婚请客的话,我要我爸帮你打九折。不过……我猜想,你宁可去餐厅请客,花一桌两万块的冤枉钱,也不会让你的客人坐在马路旁边。”
上上下下打量他,这种有洁癖的男人大概也无法忍受自己在马路边边吃饭吧!
“你又知道?对了,你爸做这行,你家兄弟姊妹有没有下去帮忙?”他问得兴致勃勃。
“你想呢?告诉你,我两只手可以拿七瓶酒、四道菜,信不信?”伸出手臂,她展示肌肉。
“你是蚂蚁转世?”
“什么意思?”
“蚂蚁可以搬得动比自己体重还重的东西。”他解释。
“什么?你以为我几公斤?请别小看我。”
“我以为,所有女人都希望别人把自己的体重估轻一点。”
“轻一点、重一点有什么差别?杨贵妃、赵飞燕都领导过时代流行,爱胖爱瘦全在个人选择。”
“你说得有理,真不晓得那些瘦身机构是为谁开设?”他揶揄她。
“为你们男人啊!”她说得理直气壮。
不会吧!是他的资讯有误?现代女人减肥比例比男人少?
“不对,你弄错了,舍得拿几万块钱减掉两公斤肥肉的是你们女性同胞。”方劲站在理字上。
“哪些女人那么无聊,没事拿自己得来不易的金钱开玩笑?要不是太多男人喜欢拿女人身材大作文章,女人才不会没事欺负自己。”
斜睨一眼,她虽不是大女人主义的拥护者,可是是非曲直,她分辨得清清楚楚。
“小姐,你离题喽,我们在谈论你的家庭,不是引爆男女战争。”他用筷子敲敲她的碗公提醒。
“我的家庭,和全世界几千万个家庭一样正常,一个克勤克俭的老爸、一个精明能干的老妈,和四个俗称赔钱货的女儿。”
“你们家没兄弟?”
“这是我老爸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要不是我妈翻脸,我老爸还打算凑足七仙女,非要跟老天爷多赌几个回合不可。”
“四个小孩?为数不少,你排行老几?”
“干嘛做身家调查?你想娶我?”
必袖从自己碗里挑起一块肉片,摆入他碗中,美女是不会在深夜吃太多脂肪的。
“有何不可?你敢嫁我没道理不敢娶。”他夸下豪语。
“先生,说话请小心一点,这是个没有人喜欢承诺认帐的时代,要是我认了真,你想逃可没想像中那么容易。”她恐吓他。
“我为什么要逃?娶了你就像娶了一座合作金库,你累积财富的本领不比地下钱庄差,有你当老婆,往后吃香喝辣,羡煞多少男人。”
“方先生,您太谦虚了,如果我是合作金库,你就是聚宝盆了,听说你从不会让钱过家门不入。”
“谁告诉你的?又是贯承出卖我?”
她笑笑不回答。
“我就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早晚我们家贯承会被你们家艾晴吃得死死。”
他哀怨地叹口长气。
“说到赚钱史啊,我想你赢不了我。”关袖转移话题。
“哦?你的历史辉煌吗?”
“小时候,我妈会把办桌子剩下的养乐多冰在冰箱给我们当点心,当时我才四岁,就会拿养乐多去转卖给邻居小朋友,把钱存在铁罐里头。你记不记得我们小学时期学校有办储蓄运动?人人手中一本存摺,当时我可是全校最有钱的一年级生。”
“为什么说是全校最有钱的一年级生,不说是全校最有钱的学生?”方劲问。
“因为我上头有三个姊姊,她们分别是全校最有钱的二、三、四年级生。”
“不得了,有你们这些姊妹,关家不就变成全国首富啦!”
“全国首富不敢当,地方首富跑不掉,我爸在老家的别号是关仔舍,走路两个台风在后面跟著,风吹仙袂飘飘举,好不威风。”
说起关家四仙女,地方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来捞钱是你们家的显性遗传。”
“不对,是家学渊博,我老妈是我们四个女儿的榜样,有接摊的时候,我们全家出动,从分瓜子、倒酱油最简单的学起,然后端菜、雕花、当助手料理,再成为总铺师的左右手,这个过程是我们四姊妹的童年兼青少年;没摊可接的时候,种菜种果、养鸡养鸭,帮玩具工厂或成衣工厂代工,我妈从不浪费时间怨叹命歹,她积极将每一分钟用在赚钱上。”
“真伟大的女性。”这是他的评语。
“只有伟大?你的赞美太吝啬,你应该说——你有一个举世无双、媲美孔孟的好母亲。”
“看来,你拿母亲当偶像,崇拜得很。”方劲笑说。
“当然,在我眼中,我母亲比那些穿名牌、戴钻石,成天无所事事,只会打牌逛精品店的贵夫人要高尚得多。”
站起身,方劲把吃过的脏碗收拾好,往厨房方向走,关袖跟在他后面上路上对自己的妈妈赞誉有佳。
打开水龙头,方劲拿起菜瓜布,三下两下把碗洗得乾净。
“关袖,你一个不小心,批评到你婆婆——我母亲了,小心点,我要代母报仇。”
说著,他把一手湿水甩在她脸上,关袖来不及尖叫,第二波水珠侵袭过来,点点水滴在她脸上停歇,她像一朵沾上初露的睡莲,淡淡的香甜、微微的娇女敕,她美得教人心醉。
他楞楞看住她,她亦教他的眼神迷醉,气氛有些诡谲,他眼里是她、她眼中只有他,地磁原理发挥效用,他逐渐向她靠拢。
未关闭的水龙头持续流出自来水,没一会儿,水槽满水位,延著厨具往外泄洪。
水浸上他赤果的脚板,他低吼一声,手忙脚乱收拾残局。
必袖让他的狼狈逗乐,笑得毫无保留。
“小姐,有时间笑你还不来帮忙。”劲抱怨。
“才不!”
他拒绝她的拒绝,随手抛过一条抹布逼她帮忙,关袖笃定了不伸手去接,就这样,抹布直直落在她脸上,掩住她的嘲笑。
笑声一停,方劲抬头看状况,这会儿慌乱已经无从形容他窘迫的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急急忙忙冲向她,滑滑的地板造就出一副暧昧场景,他摔了!
在千钧一发时,他扶住她身后的厨具,把她夹在自己和厨柜中间,炉上的锅瓢匡唧匡唧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