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逼问的当时,还有谁在场?”一旁一直没发话的老族长又问。
“没有其他人,”忽罕迎视老族长的目光,“当时刚回到族里,只听见族人在议论哲森的巫术,就想问个究竟。当时只是怕他给族人带来厄运,也没想过会问出这些。”
“嗯!”老族长点点头。
“对不起,霜珠,一回来,我没有立刻来找妳,”忽罕又回头对她解释,“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族人,却听说妳已经另嫁,我……我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后来发现那个汉人的阴谋,我才硬着头皮出现,不然他会对族人不利。”
霜珠垂下头,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忽罕永远不出现该有多好!不,她怎能这样?她立刻压下这个坏念头。
“如果一切不是阴谋,你就不会出现,是不是?”
“是的,我不能让妳为难。”
“谢谢你。”霜珠嘴角微微上扬,说是微笑,却没有快乐可言。
“妳……怪我吗?”忽罕小心翼翼的问。
霜珠抬头,看向忽罕。
“我不能怪你,你有权要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作为特鲁厄人,你更有责任揭露和打击企图对族人不利的人和事。”
“那么妳可知道,哲森以后还是有可能回来的?”忽罕注意看着霜珠的反应,“毕竟他的目的并没有达成,还有……他有子嗣在这里。”
老族长心一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霜珠的手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肮。
“我就怕他藉由他的子嗣,最终还是可以控制住大草原,将我们当作掌中玩物。”忽罕叹一口气。
“那不可能,”霜珠焦急道:“你别忘了,我已经亲口向哲森说过,孩子不是他的。以哲森的傲气,他也不会再承认那是他的子嗣。”
“不可能是最好。”
“当然不可能。”霜珠喃喃着。看着忽罕的脸,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可我还是很担忧,妳别忘了,哲森临去前的手段有多残忍,他杀了我们的族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哲森的确杀了人。霜珠眼神一黯,虚弱的出声,“可见他有多愤怒,当时他要杀了我,也是轻而易举,但他没有。”
“我想不是他下不了手,而是因为妳肚子里还有他的子嗣。”忽罕泼她冷水。
“不是的。”霜珠摇头。当初他的大手放在她脖子上时,她清晰的看到他眼底浓浓的伤痛。
“霜珠,妳太天真了。”忽罕长叹着。
“忽罕,我知道哲森对不起你,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好吗?”霜珠双手合十恳求。
忽罕却看向老族长,“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哲森是汉人,可他一来到草原,在语言上与我们的族人沟通就没有问题。他和他的仆从难道天生就会特鲁厄语?只怕他们在中原时就学会了。计画由来已久,他岂会轻易放弃?”
老族长一惊,继而皱起眉头。
“那……说不定是……他曾觉得好玩,或者其他原因……一时学了也就学了,我不也是一时好玩……向哲森学了点汉语……”霜珠结结巴巴的想解释,这不一定就代表哲森的处心积虑。
“霜珠。”老族长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了。
霜珠沮丧的闭上嘴,觉得自己的话真是越描越黑。
“对手太强了,必须小心谨慎,如果现在大意的疏忽一点,将来就有可能发生巨大的危害,”忽罕最终沉声道:“他的子嗣……”
难道忽罕非要她拿掉孩子不可?霜珠感到惊慌。
“阿爸!”霜珠转面求助父亲。
“哲森已经走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老族长挥挥手,对忽罕说的既没有认同,却也没有反对。
难道她的阿爸也认为,留着这个孩子终归是养虎为患?这个疑问像铅石般压上她的心头。
她要这个孩子!
她承认,她经常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哲森,她想恨他,可……她做不到。她要这个孩子,这也是他和她唯一的连系。
当初提议要个孩子,是觉得梅清太优秀,怕终有一天会失去他,那么有他的血脉在身边也是好的,可没想到……
她终归还是失去他了,所以她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
“霜珠,我也是为妳好,妳只有放下和那个汉人有关的一切,才可以完全忘了他,忘了他,妳就不会再有痛苦。”忽罕冷冷的建议。
“不!”
“唉……”忽罕长叹一声,没再多说,也让霜珠继续留在老穹庐里,没搬到他的穹庐里与他一起过活。可……
他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让霜珠好害怕。
“我知道你痛恨哲森对你所做的,可……孩子是无辜的,放过孩子好吗?也是放过我。”霜珠情真意切的恳求他。
“只怕族人不愿意。”忽罕淡淡地道。
霜珠一惊,咽喉里发不出声音,一股驱散不了的浓浓寒意,慢慢渗入骨髓,凉透心肺。
她该怎么办?
第八章
几个月后。
中原,长安。
正值盛世,长安城里宽阔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车水马龙,街道两旁铺子罗列,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哇!汉人的地方真热闹。”海棠瞪大了眼,东瞧瞧,西看看,直觉得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
南来的绫罗绸缎,北来的貂皮鹿茸,还有她从未见过的贝壳珍珠……从草原到中原,这一路走来,与草原凰情完全不同的市集她也不是没见过,可像长安这等繁华又热闹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汉人的都城,相当于我们的单于庭,当然热闹了。”看着海棠的激动,霜珠并没有多兴奋。
她脸上略见疲惫,一手轻撑上腰际,小肮凸起已经很明显。
“哇!妳看那儿……”海棠手指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那是什么?圆圆的,红红的,一串串的,真好看……也一定很好吃。”
看到有人手里拿了一串,伸着舌头一舌忝一舌忝的,海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看妳,口水都流出来了。”看到海棠的馋样,霜珠嗔怪,“去买一串吧!”
“太好了……”海棠欢天喜地的跑过去了。
霜珠摇摇头,嘴角出现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浅笑。
海棠回身看到这抹浅笑,心里舒了口气,终于把霜珠的笑容给哄出来了,虽然淡到几乎看不见,可总好过没有。
街上人潮忽然整齐的往两边分开。
发生什么事了?
霜珠正纳闷间,听到鼓乐声传来,然后看到十余人的仪仗队伍,队伍中间是一辆紫色车辇,拉车的是四匹银鞍白马。这一对人马越行越近,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遮天盖地压来。
街上的人虽多,却是鸦雀无声,只有车轮和马蹄声,马车上端坐着的人,头戴束发银冠,身穿紫色锦袍,一眼看去,俊俏高贵得让人想下跪膜拜。
霜珠混在人群里,不敢置信的揉揉眼,随后猛然醒悟到什么似的,急急转身-往角落里躲。
众人见她挺着个大肚子,也都避让着,才让她在车队通过的时候,顺利地移i街边铺子的屋檐下,躲在一个壮硕大汉的背后。
这地方不会让人留意到她吧?
车队过去了,大街上恢复骚动,对着车队里快看不见的背影,才有人敢比手画脚,七嘴八舌的讨论。
“哇!我终于见到了如意侯……是如意侯耶!”有愣小子激动得眼泛泪光。
“他可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听说太后都想把他收作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