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是我在仪式那天昏厥后不知所终的混乱场面。四周聚满了围观的宾客及记者。有狄珩琪的震惊,有杨守益的失措,还有……沾着油污,满脸焦急,正努力拨开人群挤向我的艾惟汶!而我,却嘴角隐含甜笑,一脸满足地躺在仓铭怀中;仓铭则双手后支地面,眼光专注地定落在我的脸上。因为垂头的角度,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不可否认,摒除糟糕的事件背景和现场的鼎沸嘈杂,定格后的画面竟如此和谐、温馨。我毫无防备、毫无芥蒂地紧贴仓铭而『眠』,契合的姿势仿似开天辟地以来我们就如此相拥着。
我着迷地盯着眼前的彩色照片,脑中开始幻想倚偎仓铭宽厚的胸膛所能汲取到的温度,脸孔氤氲酡红起来。
“……他非但会当机立断,取消与贵公司的合作,更会运用手段把你、杨守益和你们公司逼上绝路。唉,我已经尽力替你们周旋转圜了,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记忆消淡后再提合作事宜会事半功倍,可你今天莽莽撞撞,失仪的举止定会复牵起仓铭的旧恨……”
“乱讲!仓铭才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声音最能反应人的真实性格,他讲话音调磁性柔和,所以定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我激动地拍案而起,反常的情绪表露令自己也大骇一跳。
狄珩琪停顿话音,视线娇媚而怪异地朝我身后速瞟一眼。
“呵呵,千万别被他的天生表相所迷惑喔,他绝对是个完美主义者呢。得不到百分百的圆满,宁可放弃或毁之。”狄珩琪托着腮,脸上绽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不信你可以亲自试验看看。”
我当然会试!一方面,我绝不容许狄珩琪破坏仓铭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另一方面,虽说我与杨守益“同枕异梦”,但既然身为他的专属秘书,又胜任了“外交大臣”一职,怎么说也得尽忠职守吧?
抱紧文件,鼓足勇气,预备上楼与仓铭交涉谈判,霍然转身的冲力将我推入一具宽厚的胸膛,定睛一看,天!仓铭正双手插在西装裤袋,立于我的面前。他……站在我身后多久了?我瞠目结舌,刚在脑中模拟好准备一鼓作气倾吐的谈判内容瞬时飞去九霄云外。只能无措地盯着他,不知是该说话还是该微笑,最终脑中灵光一闪,将抱在怀中的文件袋移至身后,准确无误地掩盖住摊在桌面印有彩色照片的报纸上。狄珩琪的警告语犹在耳边--虽不可全信,却也不可不信嘛。
“仓……仓铭先生,我……”
“珩琪,刘董今天留在这里吃饭,下午会继续洽谈合约细节的事,如果顺利或许会立刻签约。你把签约要用的合约书准备妥当,顺便安排一下午餐食谱……”
“听说刘董患有高血脂,食物是不是要偏向清淡口味?”狄珩琪起身问道。
“可以!午餐遣人直接送去天台贵宾室,刘董似乎对那里情有独钟。”仓铭越过我,拖张椅子在我的侧首坐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二十分钟后上去。”
处理?处理我吗?实话,依我的个性还真的不善应对这种正规场面,虽从不羡慕那些谈笑风生间便搞定一桩合同的商界奇才,但此刻却极希翼能从他们身上窃取来百分之一的天分,我不愿在仓铭面前丢脸,真的不愿。
仓铭的眼睛正视着我的眼睛,盯得我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狄珩琪,她正准备上楼办公,越过我身边时略微停了一下,分明间,我看到她朝我挤眉弄眼,右手打出一个OK的手势。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坐!”仓铭的脸上没有表情,温柔的喉音却让我浑身一颤。依言坐下,绞尽脑汁编排开场白,他的声音却先传来:“这件case,杨守益交给你接手?”
“嗯!”我点头。嗯?嗯是什么意思?是我求他,还是他求我?刚才在楼上,我那些傻瓜式的鲁莽跑去了哪里?开口啊,说话啊,平筱大傻瓜!我气愤填膺地暗地指责,挣扎间仓铭又一次占据主动权。
“不是说替杨守益送一份修改后的合同草案过来让我过目吗?文件!”
“啊……这里!”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塞入他的手中。正当仓铭改变左右手姿势,准备打开文件时,我猛地钳住袋夹的另一端--报纸还在文件袋的底下,彩色照片清晰可见。我将它们合在一起递了过去,我突然记起,欲夺回,仓铭却因诧异而僵硬手指,无意间,我与他展开了拉锯战。
“怎么?贵公司拟定了两份合同草案,一份我能看,一份我不能看?”仓铭终于不耐,不愿再玩家家酒游戏。
“不!不是……”我咬着牙,虽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地松了手。
仓铭真会因为一张照片而将我们逼入绝境吗?我紧张得不能呼吸,当仓铭翻动文件袋时,我闭上眼睛。好半晌,没有声音,偷偷睁眼斜睨而去--他正专注地审阅文件,而文件袋及贴袋隐藏的照片整整齐齐、原封不动地搁置桌面--他、他竟没有发现?我惊喜异常,急速抢回袋子,连带报纸、照片通通揉成一团塞入公文包,粉饰太平。大幅度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头,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温柔得令我炫目。我不自在地扭动一下胯骨,暗地里舒口气,回应他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事化微笑,引得仓铭眸光直闪,与我对望一刻,又将视线调回文件。
我托着腮,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不去打扰他的思维,眼光肆无忌惮地停留在他的漂亮侧脸上,畅游于自我幻想的绝妙境界。静谧的空气,温馨的氛围几乎将我溺毙其中。仓铭阅完文件,抬头,我来不及避,被逮得措手不及,红着脸颊侧开头。
“没话要说?”
“嗳?”我迷惑,一头雾水。说话?说什么?
“到此为止吧!”仓铭合上文件,起身,“回去告诉杨守益,等时机成熟时我自会与他联络。”
“这个,时机成熟……是什么意思?”
“考虑清楚的意思。”仓铭冷淡地作答。
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总不能随便说句话敷衍了事,让我回去如何交差?莫非……
“仓先生是不是对我有哪里不满意?我第一次担任『外交』,之职,没有经验,对商场上的规矩也不甚明了,如有冒犯或得罪之处,还请谅解。但请您不要因为我的失误而迁怒于杨总,他是真心诚意想与『汉代』合作,文件中的条项您看得分明,杨总做了很大的让步……”
“是你吧?”仓铭打断我,“他想让我过目的最大让步不是修改的合约内容,而是你吧?”
“嗳?”我为他一针见血的定论抽气,眼眸圆睁。
“白纸黑字立定的条款毕竟只是死项,『外交』,真正的功效在于游说,通过解说表达己方的意向。但你无话可说,以至于让我无从取信。”
“我……我说过我是第一次……”他微扯的唇角明明略带嘲讽,温柔的音调却给我长辈教导孩童的宠溺错觉。我安心不少,不知不觉间又靠近他一些。
“真心诚意修改合约,却钦点指派你这个初涉者做为双方公司交流的架桥,杨守益欲意何为?”
“那是因为……”
“我明白!我对你并无不满。回去只需如实禀报,『仓铭』需要时间考虑。”
我再没有空余的脑细胞来分析仓铭到底犹豫什么,他那句『我对你并无不满』掌控了我的大脑、身体及所有感官。我兴奋,我激动,我的判断是对的,我庆幸没有轻信狄珩琪的谣言,仓铭仍是我笃定概念中温柔体贴,值得女人托付终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