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仓铭是在他的地盘,也就是在我搞砸签订仪式后的第三天。短短的三天,我品尝了思念的痛楚,同时恍然本性淡漠的我的体内竟也有难以自抑的激情。
杨守益极有耐心地等待了三天,却未得到仓铭的任何回复,急躁外加不安,耐无可耐之下指派我这个罪魁祸首--喔,现称之为新上任的“外交大臣”,出访一趟“汉代贸易”,交付一份我公司所能做出的最后退让的新合同草案,希望能借此机会略表我方的合作诚意,重新修复关系。
我欣然领旨,但却醉翁之意不在酒。相信杨守益也是。他将我连升四级,又封我为“汉代”的专线联络员,真正目的何在,在他将新合同草案放入我手中的那一刻昭然若揭。
他想以实物告之仓铭:我!才是他所做的最大退让。
呵,我一点也不介意成为杨守益的活棋子,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正彼此利用。公平!鲍平!
我抱着文件坐在大厅角落的会客沙发里,一边等待总机小姐帮我联络狄珩琪,一边打量“汉代”气派的装潢。上了轨道的公司就是这样细针密镂,连见个人都必须一拦二盘三通报,还真让淡漠、懒散惯了的我不习惯呢。
“平筱!”狄珩琪出现在大厅尽头,边跑边喊。容貌出众,声音甜美的她本就引人注目,如此一来便更成为聚光的焦点,大厅里好些人的眸光都在随她的身影移动,直到与我。
我讪讪地笑,更窘了。
“你下来接我,真不好意思。”我公式化地微笑。
“让你久等,我更不好意思。”狄珩琪居然回复我一个夸张的四十五度鞠躬,吓了我好大一跳。天广汉代“实行日式待客礼仪吗?接下来她是不是要跪下来替我月兑鞋?我瞪她。
用眼角欣赏我吃惊的表情好半晌的狄珩琪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娇笑出来。这才明白,我落入陷阱。
“平筱,在我面前你不必刻意带上面具,朋友之间不需要那套把戏。”她渐收笑意。
朋友?我望着她,细细咀嚼此词所含的意义,她眼中的诚挚,竟能让我天生淡漠的感情为之动容。
“可我们代表两个公司。”
“只要我们不属敌对!”她又大笑起来,理所当然地将手挽进我的臂弯,拖我朝电梯走去,“来吧,去我办公室,我们坐下来边喝果汁边谈『公事』。”
“嗳……”我对她的热情无计可施,只能被她腻着,心情却随她的笑声奇异的爽朗起来。
“对了,那天仪式的事,杨守益没再为难你吧?”狄珩琪按下电梯钮,我们等它下降,“你还是那么会逃,闯了祸便一晕了事,留下整场乱摊子让别人善后。”
还是?我捕捉到两个奇怪的字眼。
“真抱歉!那天我实在饿得支撑不住了。”我避开其中被吓晕的成分,很丢脸。提及此处,我顺便接口:“狄珩琪,谢谢你帮忙。”
“谢我?帮忙?什么意思?”狄珩琪指着自己的鼻子,眨着眼睛,煞是可爱。
“谢你拜托仓先生为我求情,若非有你,我铁定会被杨守益剔除出公司。可现在,非但保住了工作,还被提升四级,任职总经理的专属秘书。”
“真的?恭喜恭喜!”狄珩琪听闻立刻扑上来给了我一个法式拥抱,然后才摇摆手指头纠正我的错误:“但你谢错人哕!笨平筱,你要搞清楚,让你提升四级的功臣是我老板--仓铭。而非我喔,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恳求老板不要追究你的责任而已。”
追究责任?难道原本仓铭会应了杨守益的提议,将我连降三级或直接开除吗?我不信!
“可若非你拜托仓铭在先,他也根本没有机会在杨守益面前替我辩解,我更不会因此而因祸得福,升上这个职位哪。”
“嗯嗯!言之有理!”狄珩琪边听边点头,眉开眼笑,“升上总经理秘书之职,工资肯定向上翻了几番吧?”
“可工作量也随之翻了几番。”我随即垮下脸。刚上任,许多事情尚在适应之中,有时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被苛扣,唉,苦不堪言。
“嗨!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有压力才有挑战啊!”
“并非每个人都喜欢挑战。”我叹息。我向来是个懒惰的女人,只求一生过得平平稳稳,无波无折便已心满意足了。
“不管,反正升职就是喜事,要请客。况且你感激我和仓先生,绝不能仅口头敷衍了事喔,得用行动表示才行。”
“请客?”我眼睛亮起来,心跳跟着加快,“只是不知仓铭--仓先生可愿赏光?”
“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我来跟他约时间。”直爽的狄珩琪根本未察觉我的异样,拍着胸脯保证。
“叮”!电梯门打开,狄珩琪拖我进去。
“但我有点好奇,仓先生那晚到底跟杨守益说了什么,致使他突然将你连升四级?”
我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将那晚的情形重复一遍。狄珩琪边听边笑,花枝乱颤,光艳照人。幸好电梯里只有我和她两位乘客,否则我又会觉得尴尬了。
“呵……呵呵……仓先生总那么善于攻计,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震惊四座。”她单手扶住电梯壁面,支撑快要下滑的身体,“呵……呵呵……只是这个杨守益未免也太夸张了吧?这些话就把他吓得连升你四级?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呀?”
“喏!”我指着自己的鼻尖,表情无辜,“杨守益钦点『汉代』的『外交大臣』。我想他不是误解了我们的关系,就是想用事实堵住仓先生的嘴巴。”
“哼!”狄珩琪收敛笑意,极冷也极不屑地呼气,“原来这就是同为商人,却相差天壤的质素,实在令人遗憾。”
是因为仓铭在她心目中已建立了天神般的光辉形象,才让她如此鄙夷杨守益的作为吗?我想见仓铭的更强烈了。
“我要见仓铭!”
话不受自控地月兑口而出,我心虚,脸孔顿时涨成蕃茄色。狄珩琪却根本未注意我的异样,她以为我已经开始执行杨守益的命令,启用“外交大臣”的职责。
呼!原来公私混淆也是有益处的。
“现在不行!他正在接待一位重要客户。”狄珩琪专业地拒绝我的请求,“你还是先去我的办公室坐坐,等仓先生解决完这件事后,我再试着帮你插时间。”
试着插时间?仓铭不会忙到连一秒钟的时间也腾不出给我吧?或者他只见他想见的客人?我想提问,电梯门缓缓打开。
八楼是总经理与副总经理及其相关秘书们的办公层。八楼上层还有一个天台,站在八楼与天台的楼梯底阶,能隐隐看清上面平铺于地的天蓝色地毯,以及横罩在整个天台上的巨大防护玻璃。我想,天台的装修定是整幢大楼最豪华也最别致的地方,只有身份显赫的贵宾才能有幸入内。
“瞧!我的办公室就是最靠外走廊的那间,仓先生在我隔壁;总经理则在走廊尽头最靠里的那间。”狄珩琪步前率先打开办公室的门,妩媚地朝我勾手指。
“他……很忙?”我停留在过道与阶梯的交错处,眼光徘徊在天台若隐若现令人炫目的天蓝色地毯之上。
“嗯?”狄珩琪怔一怔,“喔!你问仓先生吗……是呀,他近来真的很忙,尤其是在总经理出国公干期间,公司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必须由他亲自处理,因此工作量较往日多了一倍……”
我收回目光,一边朝狄珩琪走去,一边听她向我叙述仓铭的日常工作。突然,耳神经被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声波触动,敏锐地跳跃一下,急步倒退回阶梯口,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天台边缘的天蓝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