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开始有了冷然及——鄙夷?
真的好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为了区区铜臭便丢了引以为傲的尊严。她穷,她身无分文,她还不起钱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何必畏畏缩缩?回避了他,也回避了自己单纯的思维方式!她从不在意这些的,为什么今天变得世俗了,也不再像——自己了?
坦然,是她生存得快乐的根源所在!她怎能让自己“堕落”?不!不可以!
好!深吸口气,凌羽猛地放下碗筷,腾地站起,涨红了精致的脸庞,东掏西挖,从衣服口袋,裤子口袋里掏出所有的整钱、零钱堆满桌子。
“我只能先给你这些,你逼我也没有用!我知道这些根本不足以抵偿欠款,但,请相信我,剩余的部分我会分批还你,绝不会抵赖。”她一口气吐完了所有的心思,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她的眸子闪着光芒,很生动,很洁净。杜霆钧从她突兀的举动中回神,真正展露了悟和赞叹的笑容。
“你给我钱?”他装作吃惊不解的模样,戏谑她,但柔柔的微笑却令戏谑变得略带暧昧感,“是我弄错了,还是你弄错了?我一直以为你缠着我,变换着法子,为的就是从我口袋里挖出钱来给你!可现在钱却从你口袋里跑出来——你使诈,还是想放长线吊大鱼?”
“什么呀!这些钱是……”
铃铃铃……杜霆钧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
他歉意地微笑一下,接听。不知电话的那头说了什么,原本笑着的脸孔变换了神情,他诧异地望一眼凌羽,然后将手机交给她。
“我?”凌羽比他更诧异,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的手机铃响,与她有何关系?干吗让她接听?
杜霆钧点头,“是枫岸社长!”
凌羽犹豫着将听筒贴向耳边,里头立刻传出枫岸淳的吼声,那吼声立刻让她的脸色一路惨白到底。
“枫岸淳又责备你了?”杜霆钧担忧地问,“你告诉他,我可以——”
“不是!”凌羽呆怔一下,立刻又跳起来,“妈妈哮喘病发作,正在抢救!”
“什么?”杜霆钧猛地站起,拧紧眉宇,“那你还怔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医院?来!告诉我她住哪家医院,我送你!”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口跑去!
快出门口时,凌羽突然想什么,顿住叫道:“钱!”
“没关系。我常来这家餐厅吃饭,所以有一个私人账户,只需每月月底根据清单直接从信用卡上划款就可以了。不用担心!”杜霆钧以为她指他未付餐费的事,一边解释,一边头也不回,直拉她往停车场跑。
“不是!不是!”凌羽还在叫,想止住他跑的趋势,怎奈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半蹲着,死死拖住步子。
“到底不是什么?”杜霆钧拉又拉不动,攥又攥不走,越强硬反而弄得自己气喘兮兮。
凌羽撇着唇角,无限委屈地抬头望着他,“钱!我满桌子的钱还没拿呢。”
扑通!杜霆钧承受不了残酷的事实,间歇性休克。
第五章
“小弟弟,你的家人到底什么时候来?”急救室外的走廊上,一名表情冷漠的男医师正双手插入衣袋,询问眼前男孩。
他打量着男孩。判断对方的年龄。他——应该只是个高中生吧?未经世事的稚气表情是再高挑的身材也掩盖不了的。
“我就是病人的家属,不用特意找什么家人。”男孩的声音很干净,很悦耳,有清溪顺流而过的宁静,他的穿着很朴素,虽只是随意的站立姿势,却可以让所有人认同,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难以言喻的贵族气质是任何普通衣料挡不住的;他的眼眸是淡淡的黑色——似乎是那种很深遂的黑与朦胧雾气糅合后的颜色。被他注视时,会让人有种不确定的迷幻感,像——进入了童话,美丽而单纯,“而且,我不是什么小弟弟!”
“你能做主?替你妈妈做主?”男医师冷漠的职业表情似乎也被他奇异的眸光困惑了一下,跃上一丝动容。男孩的皮肤很白,配上此刻镇定的表情,有一种很冰的感觉。不冷,却很深刻。
“能!”男孩考虑也未考虑,点头。
“哼,少说大话。”男医师研判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捉住男孩的手臂。一个长得像童话中王子一样的男孩,怎么可能当家做主?他——只是个孩子而已。“你还是告诉我你爸爸的联系方式吧。来我办公室打通电话把他叫来;或是你拨号码,我来解释情况。”
“放开!”男孩似乎很不喜欢有人碰他,急急地挣扎。但镇定的表情,溪水一样的悦耳声音却给人一种威严的错觉。似乎此刻挣扎着的人并不是他,处于弱势的人也不是他。他很从容,可以凌驾于众人之上。
“嗯?”医生怔一怔,尚未完全从此错觉中清醒过来,突被急冲而至的女子耀花了眼;又一错怔,身体冷不防地被重重推开,措手不及下向后踉跄,“你——”
“放手!”一声清脆的厉吼。
“凌羽!”杜霆钧追上去,却已来不及阻止了。
一上三楼,他们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以大欺小的场面。医生冷漠而强硬的态度,还有男孩挣扎却力不敌人的薄弱,让人想不乱猜都难。所以,在极正常的条件反射下,凌羽立即奔去解救。
“你干吗欺负他?!”凌羽不分青红皂白地吼道。
在她的震怒声中,杜霆钧也惊呆了。望着凌羽那真正燃烧着怒火的脸庞。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以往他所领教的她的怒火,均只是她对他隔着陌生横栏繁衍而出的。只有真正亲近她,入驻她心灵的人,才能让她如此激动,并不顾一切地付出。
那个男孩——是刻在她心灵深处的人吗?
他尾随着在她身后停顿,看着她怒吼着推开医生,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把身体挡在男孩前面全过程,心中不由地浮起酸楚的妒意,恨不能将凌羽白皙的手指硬生生地从那个男子的皮肤上掰下。
无论那个男子是谁。
第一次被自己这种超出本性的“暴力”惊愕住,杜霆钧呆呆地在这场混乱中盯着凌羽的脸出神。这一刻,她似乎变得不同了。不同的原因何在?是因为她的人?或是因他浮升起妒意的心?
“别每次都以除强扶弱的姿态出场,好不好?”男孩被突兀的力道摇晃一下后,开始有些轻微的喘息,连白白的肤色也更透明了一层,“这样子,显得我好没用。”
“管你有没有用!我可不希望因为帮我而让你也躺上病床。”凌羽不悦地瞪他一眼,回头又朝好不容易站稳的医生再吼:“你有什么不满意就冲我来,别跟小孩子过不去,使蛮力欺负人。”
欺负人?男医师再冷漠的态度也不禁被激起些脾气,“你说什么!”
小孩子?这三个字奇异得仿如镇定剂,安抚住杜霆钧的妒意,也拉回一点点思维能力。
“姐!”站在凌羽身后的男孩——凌帆好无奈地叹息,眸色更朦胧,童话的味道也更浓重。他修长的身体轻摇,凌羽立刻紧张地扶他坐上一旁的长椅。
“你是他的姐姐?”医生终于看清凌羽的容貌,本持着恼怒的表情突然尴尬起来。
“对!你想怎样?”对欺负弟弟的人,她毫不客气。
“我要见你们的家人,去找个能跟我沟通的人来。”男医师不屑她的狂躁,恢复了他惯持的冷漠态度,“我要见你们的父亲。”
“死了!”突然,两个字郁郁从凌帆口中吐出。凌羽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表情,但谁都听得出,顺流着的溪水被尖石阻断了去路,“很早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