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要花上三十分钟才能化解他的固执,那么她相信拿这时间去买卷双面胶,绝对绰绰有余。
“管叔,不好意思,我赶着做一件事,等解决了我再回头找你好吗?”侯静华对这个外表看似慈祥,却被皇林山庄住户视为恶魔的老人苦笑。
“妳才不会回头找我。因为我感觉到妳预备要欺骗一个老人家。”
“……”乱讲!她只不过是选择欺骗一尊恶魔。
“难道妳不需要我帮忙了?”
“你没说要帮我啊!”
“妳真傻,我现在帮。”
“那你有没有双面胶?”侯静华惊喜,语气充斥着期盼。
“妳猪啊!文具行就有了。”
希望维持不到一秒就破灭。她两手沮丧一摊,“没关系的,管叔,我自己去买。”
“不用!傍我五分钟,我去帮妳借。”管叔开始他的诡异坚持。
“大家都在上班不是吗?我刚刚按了关家跟任家,没人在。”
“『区皇集团』的干部今天有一个没上班,我去借。妳先进屋去,等等我就来。”
是的,这个皇林山庄居住的全是“区皇集团”的高级干部。
皇林山庄是一个亚洲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所拥有的贵族住宅,外传这是区皇对于其功臣的奖赏,有能力住进这里的,不是区皇的重量级主管,就是主管中同是豪门出身的亲戚,包括眼前的管叔。
避叔不但是区皇集团的警卫室主任,以及企画部经理关立威的干爹,还外加是对面那栋白色别墅主人的舅舅!
将这里身分尊贵的住户和设计豪华的别墅结合一起,就成了外头人的梦,一个只能待在平凡人脑子里空想的美梦。
可尽避皇林山庄与区皇集团再怎么引人遐想,跟她侯静华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她四阿姨二十年前选中个一个家境富裕的男人,嫁入豪门做少女乃女乃,十年前成为区皇总公司借贷部经理夫人,两年前姨丈又再度展现令人钦佩的工作能力,让四姨成为新加坡分公司代理总经理夫人,而她便暂时扛下替四姨顾家的重任,由一个月八千的大套房迁到凡人们的梦境——皇林山庄。
在一般人的梦境里,皇林山庄的管理大队应该会十分严苛,没有详细资料,绝不让一般人随意进入,可现实中,管理员管叔会将他对神明的虔诚,发挥在皇林入口中央的牌子上——“庆天公诞辰,通行无阻”。
在梦境里,富有人家的子女初入社会得到的工作,铁定是仰赖背景获取斑阶职位,可现实中,隔壁关家的女儿十分热中她的书局店长身分;区皇总经理的表妹莫宝莉,排斥用百万跑车来追风,反而喜爱用五十西西小绵羊的速度去家具行上班。
唯一不打破传统梦幻的,是华丽的欧式别墅,以及他们多数人与生俱来的独特气息,再加上教人看上一眼就难以忘怀的英俊脸孔、秀丽五官。
而里头最符合梦幻的人物,就是住在对面那栋白色别墅的主人。
他像风一样乍来乍去,神秘得紧,一张好看的脸,在她记忆中总是严肃着。
不过,那如衣架子般的颀长身材,加上完美带些冷酷的容颜,又使其举手投足,无时无刻都极具魅力得让摄影师想捕捉下来。
事实上,前阵子无意间瞧见他躺在花园的摇椅上沉睡,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躲在二楼拍下这画面,以满足她对这邻居的好奇心……
想及此,侯静华回神过来,发现自己站在柜子旁准备二度找寻文具,可是脑子装的不是双面胶还存不存在,居然莫名的全是住在对面的男人!
她在干嘛呢?怎么好端端让一个毫无交集的男人,取代此刻双面胶对她的重要性?
“双面胶……”侯静华不愿多想,索性拋开矛盾,双手再度重演翻箱倒柜的动作。不是她不信任管叔,只是不想错过第一时间寻获它的希望。
倘使她知道双面胶有一天会成为她生活上极为重要的角色,那她肯定会毫不吝惜的买下一整箱摆在家里,绝不是花了十块钱用过一次,就将之列为破碎记忆里的一员。
三十秒后,梳妆台被她翻得惨不忍睹,她跑下楼,决定到楼下柜子重新翻找一次。
罢经过电话,响亮的铃声就拦下她慌忙的身子,一声接一声地催促她必须立刻接听。
她闷哼一声,手迅速一伸——
她接起,劈头就丢下一句:“没空。”
“没空还接电话?”同事百欣纳闷。
“那我挂了。”侯静华也挺干脆。
“喂!”百欣大叫抗议。“妳躲债啊妳!”
“我在找东西。”
“乐透头奖的彩券?”电话那端传来百欣爽翻天的欢呼。
“妳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可重视?认真讲。”侯静华叹道。蹲,打开客厅桌子附设的抽屉,寻不着,便坐下来,稍作休息。
“有,怕妳中了奖会没人性到不分我几百万。”百欣认真讲。
“我指的是请调工作。”侯静华眼珠子朝天一瞪,方才的神经邮差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炸个粉碎,接下来若再跟百欣聊个十分钟,她会疯掉!
“妳真的去跟总公司申请调职?还不都是做餐厅经理,由东边调到西边,薪水是有差吗?还是妳发觉那一家公子少爷特多?”
“离家近,这理由我跟妳提过了,我希望休息时间可以回家。”梁百欣这健忘女人,除了乐透开奖日,她大概什么都记不住!
提及此,侯静华显得有些无力。
“早上我打电话到总公司找人事部的游经理,秘书说他请了三天事假没办法联系,还说请调方面有了大变动,要我收到后,如果有异议一定得马上回复。这到底怎么回事?好象就算我没申请调动,总公司也有这打算……”语犹未了,她深锁眉头。
“公司资金出现了小危机,阳河企业就出资收购了我们的广告公司还有中部的饭店,所以人事上当然会有更动,尤其是你们连锁餐厅。谁叫当初有机会回总公司妳不要,不知哪根筋断掉,突然很享受当个餐厅小经理,荷包蛋也没见妳煎过几个!”
侯静华沉默。以前她和百欣是最佳伙伴,时常享受上司的赞扬以及同仁对她们钦佩的掌声,若不是一次商品宣传失策,气到总经理准备拿人开刀,或许,她现在担心的就不是料理能否博得更好的口碑,亦不会接受安定过日也是福的想法。
回想那时几位专员唯恐工作不保,一致将责任归咎到她身上,还说她年纪轻轻能力惊人,要再爬上高薪位子绝非难事,希望她能体谅他们这群有家庭,且职位还得花上七八年才能辛苦拚来的老员工。
怎知,她最后作的决定所得到的报偿,即是两个月前,那几人大摇大摆地来西餐厅,吩咐她这经理如何为他们这群高薪人士送上最好的料理,同时还以笑声回报她当初离开总公司的落寞,以恭喜她这称职餐厅经理来遗忘两年前对他们的体谅。
也难怪百欣不想正视这问题,总当是她想远离勾心斗角的场所罢了。
其实,即便工作上没有了百欣这伙伴,生活上还能有她这好知己,她也就很满足——
“妳是神游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吗?”百欣失去耐性,猛敲话筒。
强劲的敲击声,硬生生将她从两年前的回忆中唤回来,“妳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想说——”
侯静华耳朵倏地竖起,随着门铃声大作往大门看去,然后急忙对百欣说:“等会打给妳!”语毕,不管彼端的咆哮,毫不迟疑地挂断电话,三步作两步的赶到门口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