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晨笑望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原本,他最讨厌的女人类型就是带不出场的乡下土包子。看到什么都像刘姥姥逛大观园、大狒狒走进一○一大楼,那种张大嘴只差没滴口水的痴傻模样,最教他受不了,有谁出现像麦雅棠此刻的表情,一定会被他拖去撞壁,再从好友名单上剔除,最后封锁,绝没第二句话可商量。
但麦雅棠不一样,每次她惊呼,他就有些莫名成就感。
虽然他从小物质无缺,奢侈靡烂的生活早就过得麻痹,然而此刻她眼眸里的晶晶亮亮,却又教他虚荣非常。
电梯在顶楼停下,嚣张地踩在底下住户头上。
门开了,眼睛可见的唯一一道门就是他的住所入口。
孔晨刷过晶片卡,带着她进入约莫七十坪大的屋里。
室内一律黑与白,后现代的装潢,正诠释成功人士背后的寂寞。
往落地窗外眺望,一片空旷辽阔。整个台北市尽收眼底,好像一伸手就可触到新光三越大楼。
没留恋太久,雅棠偏头打量屋里,宽敞的室内,几乎简洁到没什么设备。
豪华音响是黑色的,墙上的液晶电视也是黑的,真皮沙发是黑的,挂钟也是黑的,连地毯都是黑色的,剩下的就全是白的了,没有其他特别显明的颜色。
她总算了解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宛如冰山似的冷酷是怎么训练咬的,天天住在这屋里,没送医至少也会有某种程度的精神病。
孔晨跟在她身后,内心殷殷期盼一点不一样的赞赏。
可是,怎地她看他的眼光,愈来愈怜惜,甚至还有一丝母爱正在泛滥?
难道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吗?为什么他竟然对一个女人的反应开始诚惶诚恐起来?
还好,雅棠同时也发觉了一个特殊的设计,原来这屋内每个角落,每隔几步,就埋了个拳头大的晕黄灯泡,走过去,像踏在无数的月光上,这个设计倒是挺浪漫的,可以和繁华的都市夜景灯火遥遥呼应。
这男人的所有温柔,也像这些灯光,全数埋在地底,一个任何人都不会低头观望、难以察觉的地方。然后用大量的黑与白把自己全部武装起来。
孔晨,原来是一个拥有全台北市夜景,也拥有不为人知寂寞的男人啊。雅棠好像窥探到他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正在心里偷偷窃喜。
“喜欢吗?”他低声问着,平静的表情下其实正提心吊胆。
“很喜欢。”望进他幽暗的眸子里,雅棠看见自己倒映的影像,也机警地察觉自己即将深陷。
“那很好。”他松口气,随便招呼。“对了,妳妹呢?她知道妳要搬家吗?”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不知道,她去上课了,我还来不及跟她说。”她才正想开口说亚蜜的事,他就先开口了,真是有默契。
“她几点下课?我可以去接她,如果我还在公司,就安排人去接她,妳安心睡觉好了。”他不想看她一脸倦容。
“真的吗?”雅棠好开心,有人帮她解决问题的感觉真好。“我妹今天要练琴,在某个教会里,大概练到十点。”
“把教堂的地址告诉我。”他拿记事本仔细抄下,没发现她正甜蜜地对他笑着。
他要雅棠四处参观,选一间中意的房间,等他进浴室冲澡完毕,就要到公司上班,今天的工作就是先去替她的新职位开路。
雅棠听话地到处张望,她闲晃进一间纯白的房里,墙上只贴了米色壁纸,地上磁砖是淡淡的咖啡色,白色大床上铺着松软的羽毛被,正殷切地对她招手。
她偎进被里闭上眼,阳光轻巧地透过白色窗棂,洒下一室温暖鹅黄。她开始觉得倦了,在陌生的屋子里,竟得到此生未曾有过的心安。
孔晨冲完澡,刮净俊脸上冒出的青色胡渣,从衣柜里选了件不用打领带的铁灰中式衬衫,洒上BOSS男性淡香,穿上西装整装完毕。
他在屋内找寻娉婷身影,最后在一间敞开门的房里,找到一个酣睡的小小天使。
她睡得极沈,睫毛轻轻覆盖在未施脂粉的清秀脸蛋上,她有张不需精雕细琢,就让男人难以抵抗的柔媚容颜。
他没惊动她,选择待在床边静静伫足,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为她盖好被单,调整空调温度,点亮了一盏壁灯,他猜想当她一觉醒来,一定也是晚上了。
带上房门,他下楼,嘱咐柜台人员帮二十三楼准备一份晚餐,心里暗自盘算,如果他赶得及回来,就带她出门吃饭。
孔晨一路止不住微笑,彻底打坏了他以往的冷酷形象,他自己虽也察觉了,却不觉得排斥。莫名其妙捡了一个女人回家,他竟然也不觉得荒谬。
其实他刚刚就发现了,有她躺在房间里安心睡着,那个房子才彷佛有了家的味道。
第八章
神圣的教堂,台上钢琴手弹得哩哩拉拉,小提琴手和鼓手也被影响得荒腔走板。唱诗班的女歌手兀自狂飙高音,根本不管台下观众脆弱的耳膜已经全然被她的魔音穿破。
下课后,麦亚蜜照例又到教堂报到。此刻她坐在观众席上,晃着一双光滑匀称的小腿,闲闲地啜了口果汁。只要等到台上闹剧平息,她就可以和教会的白色演奏琴相亲相爱了。
教友的福利虽然可以让她免费练琴,一个礼拜三到四次都没问题,只是偶尔婚礼丧礼要来充当一下钢琴手。
看着台上的混乱场面,亚蜜好心疼钢琴,看它被人胡乱敲打了半天,她觉得很痛。突然有人从后头轻拍她的肩膀。亚蜜回头,来人给她一个无比诚恳、灿烂非凡的笑靥,是貌似泷泽秀明的东洋美男子,她的忠实粉丝。
“嗨。”被帅哥迷人的笑脸炸到头昏眼花,亚蜜呆呆伸手打招呼。
“妳今晚不能练琴了对不对?”才几个钟头不见,这家伙的中文进步神速。虽然咬字还不怎么清楚,热诚真挚的眼神却也是另一种沟通的语言。其实说也奇怪,不用仔细听他说什么,只要望进他眼睛,亚蜜就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鹰守,是我的名字。”他牵过亚蜜的手,在柔女敕的掌心上,用食指写了两个汉字。
在他轻触她手心时,亚蜜心跳飞快。她愣愣地看见鹰守脸上腼腆的微笑,还有颊边深深的酒窝。
鹰守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提出邀约,偏偏台上的女歌手仍在狂咆,杀鸡似的把这里隐约而美好的气氛也一同杀得干净溜溜。
鹰守不得不靠着亚蜜耳畔轻诉。一说完,他的脸瞬间胀得通红。
“什么?要请我吃饭?!”请吃饭,不用钱的耶!“好哇好哇!”亚蜜拍拍手。反正看来今天的钢琴也轮不到她练了。
能让她这么开心,鹰守也跟着满足地笑了。
“亚蜜!”赖弥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很没礼貌地匆匆挤进他们之间。
他气喘吁吁,马上抓住亚蜜手臂,因为太匆促,赖弥霆看起来神色有些古怪。在他还没失踪前,也曾和姊姊来这教堂听她练琴,今天他跑来这里找她,亚蜜其实也没多讶异。
但也用不着太客气就是了。“什么事?”亚蜜冷淡回应。
谁欺负姊姊,就是她的天敌。姊姊好心收容他,不代表她就要跟着原谅。而且她老早就觉得赖弥霆像只缩头缩脑的乌龟,压根儿配不上她姊,哼!傍钻石他当狗屎,可恶。
“我姊的男友。”她转头,小声地对鹰守解释,也同时替自己的姊姊感到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