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承岳看在眼里,也是于心不忍。律师的锐利口舌何必用在这里?
不是已决定要退回学长的位置,保持风度,一切淡然处之吗?她要跟谁来往是她的,自己实在无须这样。
眼看气氛僵住,他试着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随口问:“买了新表?挺帅气的。是跟湘柔一起去逛街时买的吗?”
结果又踩中地雷,她的脸色更尴尬了。这次,简直是被打了一个耳光似的。
看她的神情,席承岳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刚刚硬压抑住的怒意,再度开始翻湧。一股无名火熊熊复燃。
“是赵董送的?”他一向温和带笑的语调变了。
罗可茵默默点头。
“你就这么听话在,乖乖收下他的馈赠,还戴在手上炫耀?”
“不是的,赵伯伯说,是湘柔帮我挑的,如果我不收的话,就是辜负他跟湘柔的一片心意。”罗可茵急急地说。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之下,席承岳更是很不爽。
“这种鬼话你也相信?他的心意有这么珍贵?”他的语气又冷又硬,完全不受控制。“赵英展是怎样的男人你应该很清楚,就算你昏了头不顾一切,也该想想你的好友湘柔。”
“我真的有婉拒过,可是……”她本来就不是口舌伶俐的人,心急之下,更是结巴个不停。
“婉拒的结果,就是戴着他的送的表到处招摇?”犹如在法庭上诘问,咄咄逼人,尖锐又有力地刺向对方。
“是因为早上甜甜在我房间的时候,找到装表的礼盒找开在玩,她对表的声响很有兴趣,我怕她摔坏了表,才顺手戴上。”解释得好笨拙。
“我会另外找机会退还……”
偏偏越是急着解释,席承岳听了就更愤怒。何必帮那种人辩解?
每次都这样,拿藉口敷衍他!
“你在找的是藉口!”他大声怒斥。“要还,当面丢回去就是了,还要另外找什么机会?强词夺理!”
他的疾言厉色吓到了三个人。包括席承岳自己。
而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更是惊吓。罗可茵脸色惨白,而蜜蜜已经吓得眼眶里滚泪,大眼睛惊惶地看着他,死命抱紧姑姑不肯放。
三人僵住,只听见罗可茵不稳的呼吸。
“我不是在找藉口,好让自己收礼收得心安理得。”罗可茵努力了,半响才说出口;很费力,嗓音还抖抖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痛心地闭了闭眼,无法相信自己的暴怒与失态。
这就是所谓的绅士风度?
罢了,不要再勉强。既然如此困难,以后不来见她也就是了。
他真的做不到承认失败,可以吗?
当他再度开口时,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了许多。
“也许送你表确实是湘柔的意思。不过你不妨先找厉文显谈谈,探探口风,确定一下。不要直接找湘柔讲,她那个脾气……”他摇摇头。“就当学长给你一点劝告吧,赵英展不是个好对象,把钟退回去,别再跟他有什么纠葛了。”
说完,他连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去。
他要走了吗?罗可茵整颗心提到喉头,还隐隐发疼。她又要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不行。她绝对不要这样。
无论如何,这阵子以来的扑朔迷离也该有点结论了。她决心赌一次。
若不问,她将会永远陷在迷雾中,模不清他的想法,也不确定两人的定位。
“学长。”她搂紧怀中软软的小人儿,鼓起所有的勇气问:“那我、我可以告诉赵伯伯,是因为你不开心,所有要我退还这只表吗?”
是吗?是有点在乎的、有一点吃醋吗?他愿意承认吗?
席承岳沉默片刻。那片刻犹如永恒那么长。
“不管对谁,我都会这样建议。”最后,席承岳笑了笑,狂风暴雨般的情绪已经敛起,语调也回复生疏,甚至有点嘲讽。“要不要还,是你的事,要怎么说也都随你,我无所谓。”
赌输了。她仿佛听见骨子落地声。输得很惨。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试探,像小石头落入大海。
有首歌是怎么说的,暖味让人受尽委屈?
天气冷了,罗可茵的生命再度进入灰暗期。北台湾阴雨湿冷的冬季对她的气管一点也不好,染上小靶冒之际,最近似乎又有肌肉拉伤的问题,背部总是隐隐作痛。
包令人沮丧的是,席承岳真的不来了。一连好几个周末,她照惯例在家帮忙照顾侄女,总是不由自主地一直侧耳细听,希望可以听见悍马车特殊低沉而有力的引擎声,希望可以看到那张总是淡淡微笑的俊脸。
没有希望的时候,还不会这么失落。明知他在同一个城市里,却见不到面,这才是更严重的折磨。
她照着席承岳的建议,约了赵家的万能特助厉文显见面。厉文显多年来都如影子一样常伴赵家大小姐身边,现在更成了赵董事长的左右手。看着他为难的脸色,罗可茵觉得无比的抱歉。
把自己的烫手山芋丢给别人,实在令她过意不去。但为了赵家大小姐愿意作牛作马的厉文显还是插手帮忙了,代为收下了那只价昂的IWC名表,罗可茵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了表之后,罗可茵才能再度鼓起勇气,主动去找席承岳。
要找席承岳谈何容易。她好像甜甜一样,把名片紧紧握捏在手心。踏入信华集团所属的大楼之际,她整个人都在冒冷汗。
挑高的门厅,散发淡淡幽香的大盆插花,甜美的接待人员……和她所处的单纯世界是如此不同。
她等了快二十分钟,还经过层层通报之后,由好几个不同的人带领,这才能顺利上楼,到席承岳的办公室。
上楼的感觉简直像是步入云端。主管楼层极度安静,装潢简洁俐落,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放低音量,小心行事。
美丽的秘书把她带到办公室门口,一开门,就看见整片落地观景窗,视野极好。窗前有一套小沙发,旁边则是一整面墙的书柜。巨大的办公桌后,席承岳正抬头望来。
“副座,您的客人。”秘书的声音有如广播节目主持人般动听。她转向罗可茵,很温柔地问:“罗小姐,请问要喝咖啡吗?”
“她气管不好,不能喝咖啡。你看看有没有比较温和,不刺激的热饮。”席承岳简洁下令。
秘书面露讶异。怎么副座光看一眼就知道客人气管不好?
啊,一定是旧识。
她很专业,片刻后温柔回道:“是,马上来。”
秘书退出去之后,罗可茵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了半晌。在这栋大楼里,不穿着笔挺西装或套装高跟鞋的,仿佛是异类;她一身轻便运动风的打扮,实在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像是来送快递的。
席承岳也不开口,只是安静望着她。对于突然来访的罗可茵,他表现得很淡然、很平常,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可是对罗可茵来讲,是要鼓起天大的勇气,才能踏进这栋大楼的。
“有什么事吗?”他做个手势,让她快说。
也是难怪,他桌上的电话系统一直闪灯,表示有电话进来;桌上堆满了文件与卷宗,连旁边地毯上都摊着书本与纸张,看起来真的很忙很忙。
那她就快点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学长说一声,我、我听你的话,跟厉文颢谈过了。然后……也把表交给了文颢,他会帮我处理。”
“哦。”听完,席承岳的表情没变,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呢?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可茵被他的态度冷着了。她一直是很怕冷的人。因为怕冷,所以宁愿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安稳度日,不敢冒险。因为冒险的结果很可能像这样,让人畏缩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