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秋季新学期开始了好久以后,红榜都没有撕下来。罗可茵常常会在经过时,仰头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名字,发呆。
“啊,就是这个学姐喔”
身旁,刚进来的小斑一偶尔会窃窃私语,讨论着一代传一代的八卦秘辛。
“长的又不漂亮。”小学妹不解地细声说:“一定是倒追吧!因为听说席学长超帅的。”
她微微一笑,低头走了。
学生皮鞋的鞋跟在发亮的大理石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音,长廊上隐约有回音,阒静中单调的声响,更显寂寥。
再次见到席承岳,是两年多以后的事了。
那时,罗可茵已经是应届毕业生。私立学校管得严格,他们参加过毕业典礼之后还是要留下来自习,做最后冲刺,以迎接即将到来的联考。
好友赵湘柔已确定夏天就要赴美,先读语言学校,然后升大学。虽然不用参加联考,但还是每天留在学校陪罗可茵读书;就连毕业典礼,也是因为要跟可茵拍照才来的。
“我们去楼顶拍几张吧。”在校内各角落拍完一轮,赵湘柔提议着。
当然,罗可茵欣然同意。那可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哪。
她柔顺地跟着一阶阶爬上去。铁门一开,热风迎面扑来,阳光灿烂到让人差点睁不开眼。
用力眨了眨眼,还是不敢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是真的。
是席承岳。就像以前一样,斜斜靠在水塔边,含笑望着她。
也像以前每一次一样,在他温柔得能融化人的目光中,她有如被黏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你来做什么?”结果是赵湘柔先开口,她的嗓音一向清脆好听,此刻却蕴藏着怒气,很不友善的质问:“你已经不是本校学生,为何随便进我们校园?”
“今天是毕业典礼,校外人士是可以进来的。”席承岳淡淡说道:“好歹我是毕业校友,你该叫我一声学长;何况你自己也说过,如果学校是我家出钱盖的,我爱怎样就可以怎样,不是吗?”
“你……”说不过他,赵湘柔拉着罗可茵就走,“算了,我们下去!”
“等一下。”他叫住她们。“可以让我跟可茵说几句话吗?”
“不可以。”赵湘柔冷然回绝。“你没资格。一上大学就立刻交了新女友的人,还有什么话要跟可茵说?”
“我只是来恭喜学妹顺利毕业了,想祝他联考顺利而已。”
“不需要。”
有如母鸡护卫着小鸡,身材纤细娇柔的赵湘柔,悍然挡在罗可茵前面,不让她再受到伤害。
其实他们的针锋相对,罗可茵都没听清楚。两人的对话模模糊糊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因为她情不自禁地凝望着席承岳,在烈日下,一身白衬衫、牛仔裤的他好像全身都发亮,好看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比两年前成熟了几分,不再是穿着制服的高中生了。头发长了些,身材壮了一点,肩膀看起来更宽,腿还是那么长……
还是好好看,还是最佳男主角。
好热,汗珠沿着额头流下来,她的眼角刺刺的。
“湘柔,没关系。”声音好沙哑,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努力挤出笑颜,转头对席承岳说:“谢谢学长。我会好好加油的。”
“五分钟,好吗?我只要五分钟。”请求好谦卑。
赵湘柔还在犹豫,但看着身旁好友已经恍恍惚惚。魂魄快出窍的样子,她心知肚明,这两人的纠缠绝对还没断干净。
“五分钟没下来的话,我会找训导主任上来。”临走,赵湘柔狠狠警告着。
“今天开始,我们三个都是毕业生了,训导主任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他轻轻指出。赵湘柔气得瞪了他半晌,才咬牙离去。
脚步声消失后,罗可茵靠在刚合拢的铁门上,被晒得热烫的铁板熨着已经出汗的手心,麻麻的。
他还是看着她,眼睛在笑,可是,什么都没说。
蝉鸣声阵阵,时起时歇,一丝风都没有的六月天的午后,阳光是热辣的。眼前景象犹如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她快要看不清楚他了。
“……还是一样可爱。”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对着她走过来。
罗可茵下意识地退后,却被铁门挡住了,再无退路。
“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他低声问。“托湘柔拿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什么东西?”傻傻反问。
“课本、参考书、笔记,还有一些其他的。”比如护身符。
她摇摇头。赵湘柔自从知道席承岳一上大学就又有了“红粉知己”后,从此视学长如眼中钉,还用过一些不甚符合她千金小姐身份的话骂他。
他真的是湘柔口中那种该死的花心男吗?超会哄女孩子,却没有真心?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心甘情愿被他哄。像这么没出息的想法,罗可茵不敢在挚友面前说;所以当湘柔在骂学长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听。
“也难怪。湘柔在生我的气。”看她的表情,席承岳也猜到了个大概。
他不再多提那些细心为她准备的东西,只伸手帮她把额际汗湿的发丝拨开。
“热成这样,小心中暑。再几天就联考了,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加油!”
他的语气依然亲昵,动作自然,好像分离的两年都不存在,他们从楼顶初识那一天就跳到现在、此刻。
“谢谢学长。”罗可茵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个笨拙的答案。
席承岳笑了,他突然俯过身,出其不意的,在她发烫的脸颊印了一吻。
“你一定会考得很好的。我在大学等你。”他说。“时间到,我该走了,要不然,湘柔会杀上来把我碎尸万段。”
有女朋友的人,可以这样亲别的女生吗?即使是这么清淡如水、充满鼓励性质的友情之吻。
也许湘柔是对的,男人都会花心。
罗可茵头很昏。席承岳都离去很久了,她还呆坐在楼顶水塔旁边,没办法消化突如其来的冲击。刚刚一切仿佛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留恋不舍,根本不想面对现实。
直到一条名贵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不用抬头也知道,赵湘柔上来了。她不可能放下好友不管。
结果看到席承岳已经离开,楼顶只剩罗可茵一个人在发呆。
“擦擦汗吧。”赵湘柔说,一面在她旁边坐下。“学长走了?”
“嗯。”擦了汗,她低头望着手帕上的花纹发愣。“我洗好再还你。”
“不用了,就送你吧。”
“送手帕会分手的。”
“本来就要分手了。”
这样好的朋友,朝夕同窗了三年,终究还是要分离。
而以为已经淡去的眷恋,一见到那个人,却又重新翻腾奔放。
胸口好久没痛了,怎么今天会痛成这样?
“湘柔,你真的想去美国吗?”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好多次了。
“不然呢?”赵湘柔很坚强,强打起精神,还反过来安慰眼眶红了的好友。“我们还是会保持联络,你放假就来美国嘛……我会照顾你,当导游带你去玩。”
“可是你一个人去,谁照顾你呢?谁陪你吃午饭?谁跟你去逛街?谁和你讨论功课、一起写作业?”
赵湘柔的眼神有点空洞。“我也不知道。”
罗可茵不是口舌伶俐的人,她只能紧紧握着手帕,无助地望着好友。赵湘柔勉力对她笑了笑,笑容好惨淡。
“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一校运会那天,我拿手帕给你,也是在这里?”赵湘柔淡淡说着。“以前学长翘课时都在这里吹风,我要找他讲话,就跑上来。我爸妈离婚是他妈妈的事务所办的;判决确定那天,我抱着学长大哭了一场,学长还以为我会难过到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