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样?”曹文仪手插着腰,偏了偏头,又恢复了正常,笑嘻嘻地问:“快说,你老公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还买得起宾士给老婆开,这么有钱!”
“我先生他、是……医生。”涂茹嗫嚅回答,好像难以启齿的样子。“怎么认识的嘛……就……人家介绍的。”
支吾其词的解释,却让曹文仪马上醒悟:“你们是相亲结婚的对不对……天啊!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事情!涂茹,你让我大开眼界!”
炽烈阳光下,涂茹的脸蛋已经红透了。看她尴尬成那样,曹文仪大笑之际,也不忍再继续调侃下去。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曹文仪揉着脸,喘口大气。“难得今天遇到,不如就请我喝杯咖啡吧,反正你是医生的老婆,一定很有钱又整天在家无所事事。”
“啊?你不用回去上班吗?”情况急转直下,涂茹跟不上曹文仪这种跳跃式的思考模式,和擅自决定的专断。
“那个没关系啦,我打声招呼就好,反正隔壁而已。不用怕,我们店长跟我超熟的,他有事会叫我。”
就这样,涂茹被半请半强迫地拖去书店隔壁的小咖啡馆喝饮料、叙旧。
说是叙旧,其实大部分都是曹文仪在讲。不过因为曹文仪的个性本来就热闹海派,跟谁都一下子就熟起来了,不愁会冷场没话题。涂茹倒是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下午。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耿于介深夜回家时,便看到涂茹坐在书房的地毯上,旁边有个打开的防潮箱,她正在翻阅一些旧资料。
“在看什么?怎么坐在地上?”他一面解着领带,一面走过去。
闻言,涂茹抬头,盈盈浅笑相迎,耿于介觉得自己累了一天的身心,都好像被洗涤过一样。
“啊,你回来了。”她眼里闪烁愉悦的光芒。“我在翻以前的东西,我们高中时候的班刊,还有纪念册。”
“怎么突然想要翻这些?”他俯身吻了一下她头顶心,顺便也在她身旁坐下。
涂茹很自然地往后倚进那宽厚的胸膛,举起手上的纪念册,给身后的他看。“我今天去买书的时候,遇到一个高中同学。你看,就是这一个。”
“哦?你们很熟吗?”耿于介看了看,随口问。
“不熟。不过今天聊得满愉快的。她一直都很活泼、很会讲话,以前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很多学妹都好崇拜她。”
看着怀里妻子难得的兴致高昂,耿于介忍不住也跟着嘴角微扬。
“可是你比她漂亮。”他逗她。“你高中时,是不是也有很多学妹喜欢?”
“才没有。”涂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是最不起眼的那种学生耶。”
“翻你以前的毕业照给我看,我帮你鉴定。”耿于介要求。
看着那张清纯秀气的照片,耿于介的笑意更深了。
“你在笑我吗?”涂茹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她很敏感地把毕业纪念册合上。
“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
说着,他开始亲吻她小小的耳朵、细致的耳后、颈侧。
“我还没说完呀。她今天看到我,才聊没几句,马上就猜中我们是相亲结婚的,还说……”
诉说着的红唇,被已经不专心的丈夫占领。
书房里,很快重新落入寂静。
虽然在一起时是如此这般的燕尔甜蜜,但相聚的时间实在不多,日子一天天过去,涂茹也就越来越少看到她的丈夫。
反而是曹文仪,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老同学,成了她最常聊天的对象。
“你老公到底在忙什么啊?”
安静的午后,书店里只有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小朋友在选童书。曹文仪上身探出,干脆趴在柜台上,和文文静静坐在旁边的涂茹说话。
涂茹被这样一问,只是抬眼望望,又低头继续翻杂志。
她的脸蛋圆润了些,一袭浅灰色连身裙没让她显出孕味,反而增添飘逸气质。秀气的脸蛋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温婉与优雅,此刻又增添了将为人母的一股特殊风情,让人忍不住会想多看一眼。
若多看几眼的话,便不难看出,她眉眼间的一抹轻愁。
曹文仪认真端详她半晌,等不到回答,忍不住又问:“你有没有听到我在问你?你老公最近还是很忙,老是放你独守空闺,对不对?”
涂茹听见了,她只是不想回答。带着被冒犯的微微不悦,她继续保持沉默。
“全世界都知道医生很忙,不过忙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又不是跨国集团的总裁,忙什么大事业。”曹文仪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手指无聊地敲着桌面。
“他最近因为负责新院区的事情,常常跑中坜。”涂茹小声辩解着。
“哗,中坜!是不是开始夜不归营了?”曹文仪犀利地问。
“没办法,院长是他大伯,要他多帮忙一点,也是应该的。”
“才怪。顶头上司是自己亲戚,不是应该有特权可以打混模鱼吗?”曹文仪接过旁边年轻妈妈选好的书,开始结帐,一面还是继续咒骂:“忙到一个礼拜好几天不回家睡觉,拜托,这算什么老公啊,根本就是烂男人!”
涂茹不太好意思地看看那个瞠目结舌的妈妈,对方接过装书的纸袋后,立刻拉着两个小孩逃之天天。
“你不要老是这样好不好……”
“没办法,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诚实而已,藏不住话。”曹文仪耸耸肩。“我说真的,你老公那个长相,不要说是医生了,就算是开垃圾车的,都会有女人跟在他后面跑。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涂茹微微皱起眉。曹文仪说中了她不愿正面承认的隐痛。
“医院里到处都是年轻漂亮的护士,又跟你老公朝夕相处。别骂我乌鸦嘴,可是,这出事情是迟早的事情吧,里面不是都这样演的吗?”
听到这里,涂茹大吃一惊,连杂志都不看了,只是睁大眼睛瞪着曹文仪。
“你那什么表情,别跟我说你没看过!第四台随便转都有啊,如果没有的话,我明天带几片来借你,看是要美洲欧洲还亚洲的,通通都有。”
“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涂茹大半天才挤出这句问话。
“还不就是我男朋友──”
得意洋洋的曹文仪一时不察,说了出来,却在句尾硬生生咬住下唇,截断了快要说完的话。
涂茹静静看着她,看她脸上从原本略带讥嘲的飞扬神采,一吋一吋那样地黯淡下来,终至沉默。
从叙旧交谈中,涂茹已经知道,曹文仪的男友在年初的一场车祸中丧生。当时,开车的是曹文仪。
虽然曹文仪自己也身受重伤,历经多次手术,头发就是当时剃光的;住院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总算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回来。可是,就连涂茹都能从她刻意轻描淡写的简单描述中感觉得出来,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几乎绝口不提以前的男友,却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会像这样月兑口而出。
“文仪……”
“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光看我。”曹文仪举手,做个抵抗的姿势。“我没事,就像你老是说你跟老公没问题一样。我跟你都只是自欺欺人,同病相怜。”
“可是,我跟我先生真的没什么问题。”涂茹虽然温柔安静,但坚持起来却丝毫不让步。
“哦?怎么说?”曹文仪扯起一边嘴角,略歪着头,有点流气地问:“你倒是解释看看,一个礼拜才见面一两次,为什么能如此确定没问题?你说说看啊。”
每次看她故意要装出这种痞样,涂茹就忍不住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