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信用卡是耿于介的附卡,耿于介虽然从来没有过问她花了什么钱,不过她用过之后总会习惯性报告一声。
被她语气里的尴尬和不自在给逗笑了,耿于介低头轻吻她的眼角,那总是让他恋恋不舍的泪痣。
“就买了书吗?怎么不去逛逛街,买点衣服?”
他想起自己的同事们,有几个总在抱怨老婆这个月花了多少钱,买了多贵又多贵的衣服、皮包、鞋子……他的老婆,却总在买书。
“也买了。”涂茹更不自在了,老实报告:“买了套装和衬衫、长裤。总共七千多。”
“我喜欢看你穿洋装、裙子。”耿于介的话有些含糊,他的唇正温柔地掠过她柔软的颊,寻到她的唇,准备──
“可是我去上课,比较不习惯穿洋装……”
细细的回答声,让耿于介陡然僵住。
对了,这是他要谈的事情,怎么一靠近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记得了。
慢慢抬起头,耿于介略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认真地看着眼前已经染上淡淡赧意的秀致脸蛋。
“你……真的要回去教书?”他听见自己有些沙哑地问。
没想到涂茹的反应是睁大了盈盈眼眸,好讶异地看着他。
“我已经回去教了一个礼拜了呀。一、三、五有课,因为是代课,一天只有两堂。若要正式续聘,大概会等到下学期开学前再决定。这个……我不是上次就跟你说过了?”
有这样的事?耿于介的浓眉锁了起来,回想着。
“嗯……”涂茹脸上的羞涩之意更深了,她不太自在地细声解释:“你大概不记得了。我跟你说的时候,你好像……那时……应该是累了……”
雹于介虽然没有清楚记起,不过也猜到了个大概。
应该是两人缠绵之后,他拥着她快入睡时说的枕畔细语吧。
“关于这件事,我们能谈一谈吗?”虽是询问,耿于介的口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严肃。“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去上班?”
涂茹偏着头,打量她眼前的俊脸,隐约感觉得出来,他不愿意让她回去学校教书。
“我在家里反正也没事情做。”涂茹耐心解释。“家事、打扫都不用我,你又不常在家,那……我要做什么?”
涂茹二十多年来已经习惯让自己忙碌,不是认真读书、工作,就是帮忙家里大大小小家事。结婚前忙着准备新家、准备婚礼,所以没有感觉,但是婚后……她立刻体会到生活的巨大转变。
她不再忙碌,甚至,闲得发慌。
“你可以看书。”耿于介寻思着,试图提供建议:“你不是很喜欢看书吗?书房那些你都看完了?”
重新装潢时,耿于介特别让她拥有一间梦寐以求的书房,三面墙壁都是整面墙宽的落地书柜,除了自己的书以外,涂茹的小说藏书也摆满了一整柜,而且还在缓慢增加中。
“我带来的当然都看完了,还不止一次。”涂茹皱皱鼻子。“你的医学书籍我看不懂。你不是要我看那些吧?”
“那就多买一些。或者,回娘家走走?”
闻言,涂茹的眉眼间突然掠过一抹阴霾。她没有回答。
她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她与家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本来就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在她婚后,好像更疏淡了。大家对她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敬意,好像嫁了医生之后,她就高人一等了似的。
“还是,就好好休息?你之前忙了好一阵子,不累吗?”
“可是,人也不能每天只睡觉啊。”她杏眸中露出一丝茫然。“你觉得,我在家里应该做些什么?除了每天等你回来以外?”
而他也不一定回来。有时忙得晚了,就干脆睡在医院休息室。
雹于介认真思考着。他在脑海中迅速调出资料库,检查身旁每个身为医师的熟人、亲戚们,他们的太太都在做什么。
除了也在医院服务的家眷以外,耿于介很挫折的承认,他完全不知道别人的老婆都怎么过生活。
与生俱来加上后天严格训练过的责任感,让耿于介慎重地承诺:“我一定会帮你想出来的。”
“那,在你想出来之前,我可以回去上课吧?对不对?”
望着那张略仰着、充满祈望意味的秀气脸蛋,耿于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乐意,舍不得。
“还是再考虑看看吧。”他温和地表达了不赞成的立场。
第四章
所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最近,这句话老在涂茹脑海中盘旋。
才代了没多久的课,暑假就到了。暑期辅导也不是没有代课的机会,只不过在进入炎夏之后,她经历了连续一个礼拜疑似中暑的折磨,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继续代课的可能性。
本来以为是在烈日下奔波,来往家里与学校之间的关系。涂茹不愿开那辆崭新闪亮的宾士房车去学校──她已经被旧日同事半真半假地酸过好几次了──所以宁愿搭捷运、公车往返。
而当她每天下公车都头晕眼花、胸口发闷,回家后什么都不想吃,老觉得胃里被塞了铁块的时候,体重狠狠掉了三公斤,虚弱得让她暂时打消了代课的念头。
雹于介百忙之中还是注意到了她的憔悴。一天下午,他打电话给她,要她去医院一趟,检查一下。
“我真的只是中暑而已,喝点退火的,休息休息就可以了。”涂茹生平就怕麻烦人,一直到进了医院跟耿于介碰面了,还在徒劳地解释着。
雹于介没有多说,他的唇角一直弯着一抹笃定的浅笑。
他们一到,连挂号都不用,直接上楼到……妇产科。
半小时之后,耿于介谢过妇产科的同事,牵着一脸震惊的涂茹,缓步走过挂号区,往电梯移动。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耿于介始终不褪的微笑。涂茹终于有些明白,那抹笃定的笑意是为了什么。
“你……比我还早知道我怀孕了?”
涂茹很震惊。不只是为了她怀孕了这件事,还因为耿于介每天早出晚归,居然对她的身体状况了若指掌。
“我只是猜测。”
“真的吗?”涂茹忍不住嘀咕:“我看你很笃定的样子。”
雹于介笑意加深了,眼眸闪烁着温柔的宠溺。
“再来就好好待在家里照顾身体,好不好?”他在电梯里殷殷叮咛着她:“你太瘦了。刚刚刘医师也说,至少要再增加五公斤。多吃多睡点,别再辛辛苦苦的去上课了。”
就这样,她重回工作岗位的机会,便在丈夫的温和反对及小宝宝毫无预警的报到下,化为乌有。
也许她就是注定得待在家里当个医生娘,其他的,强求也无用。
消息曝光之后,最高兴的,当然包括荣升祖字辈的人物们。
雹老医师本身也很忙,却三番两次打电话来关心,严肃交代许多注意事项,让涂茹每次接电话都要自备纸笔,好像学生听训似的一一写下来。
而涂茹的母亲更是乐开了花,带了一票亲友杀到耿家,坐了整个下午,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当场傍了一场“女儿嫁得好,母亲绝对厥功甚伟”的即席演讲。
当她母亲在细数从小怎么教养涂茹、花了多少心血、嫁给医生多好又多好、耿于介多疼爱涂茹、房子车子多么高级,令同行亲友都羡慕得要命的时候,涂茹在旁边倒茶倒饮料,张罗水果点心,忙得不可开交,连坐都没有办法坐下来。
终于送走自己的母亲与客人们之后,涂茹累得摊倒在沙发上,连晚餐都没力气、也没胃口吃。
她就那样窝在沙发上动也没动,直到晚上九点多耿于介踏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