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想像,这一切都是事实。”她深呼吸著,克制著想哭的冲动。“我并没有冤枉他。”
“那,阿嬷这几年住安养中心的费用,是谁付的?”
诸宜庭愣住。
“之前在和爱……他们说……我妈过世前就有安排:这次转地方,是我……”
“我查过了,之前在和爱医院,你母亲预付的只到那年年底:再来的,都是你舅舅,也就是郑哥付的。”
而再来,她能负担之后,她的薪水……不管直接间接,也都是郑哥付的。
“我不信。这是郑哥告诉你的吗?”
尹浬笑笑。“不,是我托人查的。我有个很厉害的弟弟。”
不敢相信、不愿去想的事实,慢慢重新逼近她。
难道这些年来,她真的误会了自己的舅舅?
为什么他都不说、不解释、不联络呢?
“我告诉过你,在某种程度上,我了解郑哥。”尹浬拥著她,轻轻抚著她的背。
尹浬在郑哥身上,仿彿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或者该说,比较年长的自己。
他们是相似的。都放弃了许多,一心一意要闯出一番成绩。
如果没能衣锦还乡、只半途而废的话,那么这些放弃,相形之下,便轻飘飘的毫无意义了啊。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若不成誓不返。
总有一天,要让父亲、家人为他骄傲、以他为荣……
“我希望你能了解、希望你能体谅。”他的嗓音响在她头顶,语气那么疲惫,几乎带著一丝绝望。“因为,你不认同、不喜欢郑哥的做法,就好像变相的在告诉我,你不认同我、不喜欢我……”
“我、我很喜欢!”她急了,冲口而出。
尹浬的嘴角扬起。他不敢动、不敢笑出声,深怕吓著了怀里的她,让她突然领悟到自己在说什么,又羞得躲回去。
但他的心跳出卖了他,又猛又重,根本无法控制。
“真的吗?”好久好久,他才轻轻地、很小心地问。
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大偶像,在她一个小助理面前,却那么谦卑、那么紧张。
“真的。”她仰起脸,睑蛋红通通,眼神却很坚定。
而她的唇,柔软甜蜜,令人辗转深尝,不舍离去。
第十章
很久很久之后,尹浬作了一个梦。
梦中,他坐在颁奖典礼的台下。表面上很镇定,但其实忐忑不安,心跳很快。
“入围的是……”
今晚得奖的话,他要把奖座带回家,送给父亲。
他爸爸至少应该会正眼看一下吧?他已经买了房子、买了车、存款破八位数、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负面新闻、声势如日中天。
这个奖,连同陆续得过的大大小小奖项,已经足够把整面墙挂满、把大书柜填到毫无空隙。整理起来好麻烦,可是,有个小不点帮他整理得清清楚楚,连报导都详细建档,毫无遗漏.
想到那张眼睛圆圆、笑眯眯的甜甜脸蛋::尹浬在梦中,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是他的助理,更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家人。
还是个管家婆、小暴君。一定要他硬著头皮回家,不管他父亲的冷脸有多么恐怖、多令人丧气……
当然,他可不是随便答应的。交换条件是,她也要尝试跟她疏离多年的舅舅开始对话。
僵局不可能在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之内就打破。这不是电影剧本,没办法一换场景,就把问题解决。他们都是平凡人,该走过的,都要逐步走过。
“得奖的是……尹浬!”
热烈的掌声、颁奖的音乐正要响起,主持人笑盈盈望向他,全场数百人、电视实况转播的镜头定在他身上、聚光灯打过来……
“不是!不是啦!”清脆的稚女敕嗓音突然响亮出现,打断了这个梦。
缓缓从梦中醒来,尹浬在罕见的放松与佣懒中,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睡到自然醒的感觉,他已经多年没有享受过了,真是美妙到笔墨难以形容。
尤其一睁开眼,就看见令他心弦为之轻颤的一幕……
窗前摇椅上,他的心上人就在那儿。已经长过肩的发扎成马尾,还是一如多年前初相识时那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著慧黠,圆脸蛋上荡漾著微微的笑。
一个女圭女圭被抱坐在她膝头,一大一小正认真对望。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对上彼此,她的手温柔地轻抚著女圭女圭的头发。
啊,当真实比梦境还美的时候,他为什么要继续沉睡?
“你不是!”小男生约莫三、四岁,口齿已经很伶俐,虽然乖乖被抱著,也乖乖让人模头,但他还是很有个性的。此刻正有模有样的皱著眉,露出很严肃的表情。
“我是呀,怎么不是?”她很有耐性。
“你就不是!”小男生坚持。“你不是、你下是!”
“好吧,我不是。那我买的玩具……你要不要还给我?”
小男生皱眉,显然陷入两难,困扰的样子好可爱。
压抑不住的笑意,在诸宜庭嘴角、眉梢晕染开了。她努力装出正经的语调:“那你考虑一下再告诉我。”
小男生慎重点点头。
“你要考虑多久?几分钟?”
小小手掌伸到她面前,五根手指撑开。“这么久。”
“要这么久吗……”她佯装大吃一惊。
尹浬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面前一大一小齐齐转头,望著侧卧在长沙发上、用手肘撑起头的睡美男。
佣懒眼神对上那双明眸,尹浬只觉得,初识她那个寒夜里,掌心握著温热茶叶蛋、咖啡的感受又回来了。
温暖的陪伴,无价。
她是他的现在与未来。
醒来有她,有一个家,有他们的宝贝……这就是一切的解答。
“舅舅!”宝贝扑过来告状,小小脸上充满了控诉。“她说她是阿姨!可是她不是!”
“我不是阿姨,难道会是叔叔吗?”
“你不是阿姨,你是舅妈!”小朋友坚持,还回头给她一个超不赞成的表情,好像在责怪她的异议似的。
闻言,粉颊染上了一抹红。“谁说的?”
“爸爸,妈咪,大舅舅,小舅舅,小舅妈。”如数家珍。
“小山,你有没有午睡?”为了解救心上人被四岁小娃抢白的困境,尹浬懒洋洋地问著外甥。
“没有!我四岁!”小山又伸出手,要左手帮忙,右手才能顺利比出“四”。
噗哧!诸宜庭笑出来了。
“我是说午睡,不是五岁……算了。”有理讲不清。尹浬一把揽过可爱的小外甥,亲了一下。
“刺刺的!舅舅没有刮胡子!”小山抗议,一面推开大帅哥的脸。
真是不知珍惜,多少人作梦都在猜想尹浬的吻,小山还这么不给面子!
“你,过来。”长指勾了勾,把笑得眼睛眯成弯月的小姐勾过来,顺便给她一个警告的眼色──不准嫌。
她当然没有嫌弃,乖乖过来给他一个吻。
“刺不刺?”他的问句低沉佣懒,贴在她的唇际。
“很刺!”小山在旁边抢答。四岁的他很灵活,早已经手脚并用、爬下沙发,到别地方探险去了。
她抵著他的额,隐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什么浓情蜜意,都被小山破坏光了。
“我刚刚作了一个梦。”他懒洋洋地说。
“哦?梦到什么?”
“梦到去参加金像奖颁奖典礼。等颁奖,有点紧张。”他伸个懒腰,舒舒服服的:然后,把柔软好抱的身子拥进怀里。
“可是,你早就得过两次金像奖了啊。”大眼睛眨啊眨,有点困惑。“而且你现在根本不可能入围……”
尹浬笑了笑。“是啊,所以,也只是作梦而已。”
“舅舅,我要看这个!”刚刚已经去探险的小男娃此刻又出现了。他把一张DVD举得高高,摇摇晃晃,咚咚咚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