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也许,永远没有那一天。
“我们今天要走去哪里?”不是看不出他的疲倦,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有多勉强、岌岌可危。但是,能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暂,像是偷来的一样,如果还要愁颜相对,那就真的太可怜了。
所以,面对他时,她总有最开朗的笑容、最轻松的语气。
“随便。走去哪都好。”尹浬微笑。她的甜甜笑靥是他的定心丸,是他放松精神的良药。
“反正看不到星星,那我们乱走好了::”大眼一转,她提议:“不如,遇到路口就左转,看最后会走到哪里,怎么样?我以前常常跟我阿嬷玩这个游戏喔。”
“哦?你阿嬷会陪你玩?”尹浬有兴趣了。
在他印象里,长辈、老人都是严肃至极的一群,面对小辈除了管教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互动。
会陪著孙女玩的阿嬷,会是怎样的长辈呢?
“是呀。我爸妈忙工作,所以,我从小是阿嬷带大的。”说起至亲的外婆,她整张脸都亮起来了,嘴角上扬,迫不及待要告诉他。“我们都会先谈好条件。如果我乖乖去午睡,睡起来之后,阿嬷就会陪我玩。有时是傍晚出去探险闲逛,有时是晚上逛夜市,有时是去庙口看野台戏……”
想起一老一少相伴的时光,诸宜庭说著说著,喉咙有点紧紧的。
“啊,野台戏。”尹浬发出一个“我了解了”的声音。“你就是这样喜欢上乔素芝的对不对?我就说嘛,年轻女生怎么会迷上乔姐当偶像……”
大眼睛眨啊眨,望著他,眼眸里仿彿有星光在闪动。
“才不是。”她否认了。“我是到阿嬷住院之后,有机会一直看乔姐演出的DVD……才真的迷上乔姐的。”
才子佳人、神仙鬼怪、爱恨情仇……可以让她跳月兑出现实,即使只有短短的时间。
此话一出,尹浬愣住了。“你阿嬷住院?生病了吗?”
“嗯。”诸宜庭却不愿多说。她转开了视线,没被握住的小手,指向前方。“我们走吧,要一直往左转喔。”
※※
几日后的早晨,尹浬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又忽然消失的震耳音乐声吵醒。
才睡了三个多小时,他的眼睛酸涩不已,甚至有点睁不开。迷迷糊糊走到小客厅,正好看到有人在手忙脚乱调整著音响。
“一大早的……”嘶哑的声音,简直不像自己的。
“哇!”被突然出声的尹浬吓到,那人惊叫起来,手上的CD哗啦啦掉了一地。
那慌张的模样……真像当小偷。
尹浬双手环胸,靠在门框,好整以暇地看著光天化日之下进来偷偷模模的诸宜庭。他没睡饱又被吵醒的恶劣情绪在迅速消失中。
“你、你今天不是一早就要去准备试镜吗?”小姐讲话不但结巴,还微微发抖,完全就是作贼心虚的样子。
作贼心虚?很好,他一定要搞清楚这位小姐在心虚什么。
“试镜取消了,改到明天晚上,导演助理今天凌晨才通知,说导演赶不回来,没搭上班机。”尹浬提问:“你在做什么?”
“没有啊。”她头低低地蹲在电视柜前面收拾,目光最高只到他的脚踝。
她是有点心虚没错,但也没有心虚到不敢看他的程度。
会让她这么反常的重点是──他没穿上衣!
才刚起床,他身上只有宽松运动长裤:宽肩窄腰长腿,上身漂亮的肌肉线条毫不掩饰,闲适轻松的态度,加上那微微含笑的语气……
虽然很亲近,但,他们从来没有太多像这样独处的机会:尹浬衣衫不整的时候,通常都是在拍照或拍片,身旁有数十双眼睛盯著看。
而此刻……此刻……一股奇异的热气直冒上她的睑。
“其他人呢?”尹浬要确定他们的独处不会被打扰。
“邵恩早上应该是去公司开会。马克,哦,对,马克去上郎老师的表演课了,要上到中午。”
尹浬离开了卧室门边,大步走到她身边。
“这么说,你早上也没事?”因为靠近,他的嗓音听起来更低、更亲匿了。“你就可以陪我喽?”
不知道为什么,白天的他,居然比夜里的他还要危险。夜里,他总是很疲倦、很温柔,即使是拥抱,也很轻、很淡,像只无害的家猫,需要主人拍拍哄哄就够了。
但此刻……他像只刚醒来的猛虎。气氛完全下一样了。
“可以吗?陪我?”
扁果健壮的胸膛就在她眼前,她几乎可以闻到他的气息──干净的、带点性感的年轻男人味。一时之间,她有点呼吸困难,无法开口回答。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暧味的沉默著。
她低著头,视线落在他的肘弯,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扑通扑通……
直到……“咦!你的条码……”怎么有点下一样?
条码的特色就是条码,也就是日常生活中常会看到的、不同粗细黑色平行线组成的图案,人体刺青很流行的选择。
他们三人身上都有,也是此团体的卖点之一。尹浬的是在手臂靠近手时的地方。拍照、拍MV早已经曝光过多次,不过此刻,宜庭却盯著那些线条,好像很陌生地研究著。
本来一直用美色,不,体格优势在逼近她的尹浬,听她这样一说,突然退开了两步,神色有些警戒。
趁这空档,突然从性感迷雾中清醒的诸宜庭,夺门而出。
而尹浬也没有多想,随手抓过挂在门边的外套,也顾不得是谁的了,套上之后,立刻就跟了出去。
诸宜庭一口气冲到楼下,逃命似的出了大门。尹浬看见那儿有一辆计程车在等候,司机很不耐烦的样子。诸宜庭匆匆忙忙上车。
计程车!她只有赶时间时才坐的,她赶著上哪去?
当机立断,他也立刻拦下一辆刚好经过的计程车,交代司机:“先生,麻烦你,跟著前面车牌TP-3521的车子走。”
留著小平头的司机大哥闻言,并没有立刻应一声“坐稳了。”然后赶快催油门冲出去,而是转过头,用很古怪的眼神盯著尹浬,上下打量一下。
“少年仔,拍电影哦?”司机凉凉地说。“台北币区有速限的,我不能追车啦,要是被开单,我今天赚的都没了。歹势呴。”
尹浬很糗的下车了。懊恼之余,他双手往薄外套的口袋一插!!
得救了!天助我也!
尹浬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钥匙不是魔毯,当然不会带他飞行、追赶计程车,但是,这串里面有摩托车钥匙!
飞奔回公寓楼下,他发动了年岁已高、却非常忠心的摩托车,从置物箱里拿出来的安全帽很阳春,但他不管了,戴上再说。
冲了!
说是冲刺一点也不夸张,几秒钟内便风驰电掣上路,在车阵中奋勇前进,试图寻找那辆已经超前许多的TP-3521。
虽然落后不少,但尹浬可不是等闲之辈:他身怀绝技,摩托车在他操控之下,迅速灵活如神助,在车阵中穿梭前进,没多久,就让他找到了目标。
一路紧跟在后,直跟了快半小时:他一面要盯住前车,一面还要分心担忧那一直跳动的油表,其紧张刺激的程度,简直跟拍动作片不用替身上场一样。
终于,计程车在市区近郊的医院停了下来。
医院?有谁生病了吗?尹浬也跟著找位置停好摩托车,远远遥望著宜庭,跟在她后面进去。
啊!想起前几天夜里她说过的。她的外婆!
穿过长廊,跟著上楼,他一路上引来不少好奇注目,不过,他没有余暇管了,好奇心以及一种奇怪的执念逼使他一定要搞清楚诸宜庭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