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坐在阳光充足、高雅气派的会议室里,这些叮咛和警讯都慢慢淡去,他现在脑海里只萦绕著刚刚发生的对话。
当然不是关於冗长的会议,也不是那些决策和业务简报,而是……老板的绅士风度。
他的老板,在这种时候,担心的不是饭店形象受损,而是受到牵连的女子会有多么尴尬。
没错,男人就该像这样,有为者亦若是。
望孟齐所有的挣扎和决心、不悦与酸意,再三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的念头,都在抓到一根稻草似的薄弱藉口之后,统统粉碎了。
他当然要去致意!要效法他老板,不能让女孩子受到一点委屈。这理由真是再正大光明不过了。
好吧,他承认,虽然正大光明,但也蠢到不行。谁都知道,被牵扯进八卦里面的时候,最聪明的对策就是保持距离,坚壁清野。他身为行销业务的掌舵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大脑想的是一回事,身体却从来不肯合作:要不然,世上哪来那么多赖床的人,或是赌鬼、酒鬼?
晚上回到家,连家门都还没进,就直接转向走廊另一边时,望孟齐把一切过错都推到自己的双腿上——男人,果然是被下半身——双腿,请不要误会——控制的低级生物。
他手上还提著一个精致的小盒,里面是西餐部特别准备的、还在研发阶段的枫糖红豆蛋糕。
“望总监,这个虽然可以放两天,不过还是在出炉后六小时以内吃最好。请你一定要尽快送去给顾小姐。”点心部主厨沈师傅一脸慎重地叮咛著,好像交托的不是一盒蛋糕,而是什么贵重宝物、传国玉玺似的。
这些人已经完全被收买了。望孟齐有点吃味地想著。
虽然他从来对试菜这件事都是采取不合作态度,可是,师傅们也不用这么现实冷血吧?连问都没有问他一声,就直接把他当信差使用。
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望孟齐无法解释自己的轻快心情。他敲了门。
又是好一阵子没回应。他已经习惯了,好整以暇地又敲了一次。
等一下她来应门,会是怎样的打扮?怎样的表情?
他发现自己嘴角上扬,充满了期待的情绪。
然后,链条卡拉卡拉响,门拉开——
望孟齐的微笑完全僵住!
因为门里出现的,是一张英俊的、熟悉的脸。
望孟齐必须承认,眼前这男人确实有吃这行饭的本钱。五官俊美,皮肤确实像顾以情说过的,一点也不白,质感却很好。睑型是最上相的瘦削型,身材却又一点也不瘦削,出的肩膀、胸膛与手臂,都有著精壮结实的、经过长年锻链的肌肉……
等一下!?肌肉?
为什么来应门的,会是只穿条牛仔裤,连裤头扣子都没扣的……尹浬?
面对那张价值千万的笑脸,望孟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嗨,你是望先生吧?久仰大名。”尹浬一点大明星架子都没有,手肘靠在门框,略弯著腰,笑咪咪地说:“找顾以情吗?她在洗手间。你要不要进来坐?”
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望孟齐才把涌上喉头的一股浊气给硬吞下去。
“不用,谢谢。”他的声音冷淡得连自己都认不得。“这是给顾小姐的。”
尹浬欣然接过那个精致小盒,眼眸闪烁著有趣的光芒,打量著蛋糕盒,又打量一下面前这位男士。
有人把眼睛当凶器使用的吗?他真想伸手敲敲看望先生的脸,看会不会发出叩叩叩的声音。怎么可以刚硬成这样,好像大理石雕像似的。
望孟齐冷淡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多说,就在尹浬充满兴味的注视下转身安静离去。
“他还说了什么?”
罢从浴室出来就听到噩耗的顾以情一脸惨白地追问。
大明星尹浬摊在沙发上,长手长脚舒舒服服地伸展,英俊脸上那抹可恶的笑意,让顾以情毫无困难地联想到黄鼠狼或狐狸等不安好心的动物。
“你快说啊!他还说了什么?”
“你再问十次也没用,他就说了那一句话。”尹浬用下巴比比搁在桌上的小盒。“你不打开来看看吗?闻起来好香。分我吃怎么样?”
“分你……”顾以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望先生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故作轻松的语气,却掩藏不住火上加油的意图。“你猜为什么?”
完全没反应。顾以情像个木乃伊一样,僵在客厅中央,一动也不动。
还需要猜为什么!
他根本是故意的!谁都知道一个果男,好吧,半果男,深夜在单身女子的住处应门,看起来会是多么暧昧。
当然,这样的暧昧,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虽然长得不像,不过……顾以情正是这位红透半边天的偶像——同父同母、相差一岁的亲、姊、姊!
可是,有谁没事就对陌生人大声嚷嚷“我们不是情人,是姊弟”?
包何况,姊弟俩都很清楚,关於大明星尹浬的身分,还有其它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素,让他们无法逢人便解释……
“我只剩下半小时就要回去拍照,你到底要不要帮忙呢?”本名顾以理,艺名就是从本名谐音来的尹浬,笑吟吟地看著客厅中央的木乃伊。
终日被姊姊奴役,在忙得要死之际还得不断挤压出时间帮她修电脑、跑腿,如今他终於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而且,他显然抓到了姊姊的死穴,看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熊熊燃超的怒火……显然这位望先生和他姊姊之间,可不只是单纯的远亲不如近邻这么简单,
木乃伊终於移动了,她一手端著在浴室调好的墨水,缓步走过来。
尹浬抓起旁边的毛巾,擦擦自己的手臂。右手上臂有著结实的肌肉,上面的刺青条码已经退色,顾以情就是要帮他补上去,以便晚一点拍照时,他们团体著名的标志才能清楚上相。
和条码三人组中另两位成员不同的是,尹浬的条码刺青根本不是剌上去的,而是用印度墨画出来的。
因为顾以情的手巧,画得非常逼真,所以从经纪人到成千上万的歌迷影迷们都没有发现。
而这个秘密,也和尹浬的其它秘密一样,被妥善埋藏著。
“再来是冬天,可以穿长袖了,比较看不见,应该不用常常补画。”他安抚似地说著。姊姊的脸色实在惨白得吓人,让刚刚忍不住恶作剧的他也开始有点良心不安起来。
彼以情不说话,坐到弟弟身边,拿专用的画笔沾上印度墨,然后,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臂。
“嗷!”尹浬惨叫一声。“拜托你小力一点!万一抓出指甲痕迹,我等一下要拍照怎么办?”
彼以情这才抬头,咧嘴,露出编贝般的齿——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在笑——眼露凶光地低声说:“会痛吗?抱歉。”
那种表情神色哪像是道歉的样子,倒像是要咬他一块肉下来似的。
他打个冷颤。
“不要乱动喔,要是画坏了,害你拍照开天窗、被经纪人骂、被广告商说难搞、不敬业,最后搞到封杀,可不是我愿意的。”
她的口气虽然柔软无辜,不过底下藏著的深深怨念让人觉得,以上所说的,可都是她巴不得发生的事情。
看来真的有点玩过头了。
“老姊,我不是故意……”
正想认错时,尹浬丢在旁边坐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因为手被抓住,所以他探过去要拿手机的动作,还是比他姊姊慢了一步。顾以情眼明手快地马上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