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代人普遍缺乏运动,所以,有机会就要把握。
彼以情站在镜面门扉前,等著电梯上来,一面想著。
安静的走廊上没人,所以她很放心地开始伸懒腰,左右扭扭颈子,耸耸肩,甩甩手,然后,抬腿——
这个抬腿可是有学问的;学舞蹈的朋友教过她要怎样抬才能确实运动到大腿内侧以及臀腰之际的肌肉——说肌肉是有点过奖,坐在电脑前面久了,下半身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肌肉。
吸气,抬腿,保持姿势,缓缓吐气,默数到十。
换脚。
吸气,抬腿……
“嗯哼,咳。”
寂静中,突然爆出的咳嗽声明显表露了不满。
彼以情吓了一大跳,单脚撑著的她重心一偏,差点摔倒,手忙脚乱的扶住电梯门,在光亮无瑕的镜面上狠狠按出两个掌印。
看到鬼!真正是看到鬼!罢刚走廊上明明没有人啊。
这栋大厦每层楼只有两个单位,电梯在走廊的中间。她一个人住,另一户人家长年不在国内,她已经习惯独自占领整层楼的感觉,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从电梯镜面一看!一个平空出现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谨慎地退开了几步的距离。
谤据刚刚她所在的位置,以及两人的高度,和她抬腿的角度来推论,可以得到下面两个结果——
一,她差点踢到……这样说吧,差点伤害了那位先生的男性尊严。
二,希望他还算欣赏她的左腿,因为他已经看到大约百分之九十了。
而顾以情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以上两个结论。
不过她很确定,她没看过这个男人。
“你、你是谁?”顾以情转身,戒备地看著陌生男人。
男人没有答腔,只是瞄她一眼,然后转开视线,看著电梯的楼层显示。
好吧,就算她刚刚差点毁掉他老婆的一生幸福,也是无心之过,这人干嘛如此不友善?
何况,顾以情确定自己搬进这栋大厦快一年以来,走廊另一端的单位都没有人住;就算是突然有人搬来,也该会有搬家工人出没吧?而她根本没见到过。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的门打开了。男人迈开长腿,自顾自地进了电梯。
彼以情也跟著进去,脚步迟疑,一面狐疑地打量著对方。
相貌嘛,刚刚从侧面看就注意到他挺直的鼻梁;身材呢,宽肩长腿,不算瘦,但也绝对不胖。如果不是他脸上有股“闲人勿近”的不耐,这陌生男人长得其实不错。
“看够了就请你按一楼,谢谢。”
没听过道谢还这么高傲的。顾以情皱起眉。
然后她发现,自己虽然站在电梯按钮前面这么久了,电梯门也早已关上,却因为她一直侧眼在打量陌生男人,根本忘了按按钮。
今天第二次,她深深感受到“糗”这个字的涵意。
电梯发出嗡嗡声,顺畅运转,从十九楼开始下降。
“先生,您刚搬进来吗?”顾以情清清喉咙,试图让自己有点僵硬的脸上挂上人畜无害的微笑。
伸手不打笑面人,虽然笑得有点咬牙切齿,不过为了搞清楚陌生男人是谁,顾以情还是努力尝试,
一个人住久了,难免无聊,而且顾以情天生就不是那种淡泊明志型的人物,所以忍不住。
不过,她的友善显然没有传达过去。
男人本来双臂交抱胸前,靠著电梯墙面,此刻一听她问,只是抬眼又看看她。
没回答。
那眼神、那嘴角略略撇著的弧度……真跩!
而且,他的脸……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电梯并不算小,乘客明明也只有两个,怎么就让顾以情开始呼吸不顺、手、心冒冷汗、心跳加快……
她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快犯了。
电梯继续下降,数字跳动著,九楼,八楼,七楼……
沉默气氛愈来愈重,顾以情的头开始发昏,大概是换气太快而造成晕眩。
快要忍不住了,她喉咙一直发紧。
不行了……
“先生!”突然爆出来的话声连顾以情自己都吓一跳,她随即发现自己开始滔滔不绝:“你要到一楼还是地下停车场?你刚刚没说,所以我只按了一楼。如果你要去地下室,那就要按B1或是B2。”
男人的浓眉皱了起来,他斜睨了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以情一眼。
聒噪。眼神里清清楚楚地这么说。
彼以情不是看不出来,但她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
“那你到底要去B1还是B2?啊,已经要到一楼了,先生你……”
电梯终於抵达一楼,叮的一声,门扉打开。
陌生男人终於开口:
“请你让开。”
嗓音低沉磁性,男人的唇性感优美,应该很迷人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简单四个字,让顾以情从脊椎末端开始凉了上来。
头皮阵阵发麻,加上她刚刚流的一缸子冷汗,以及电梯里的强力冷气……
“喔,嗯,抱歉。”顾以情闪开。
她这才发现自己从一进电梯就杵在按钮面板前,别人要按按钮,势必要伸手,挤进她胸前和面板间。
那不到五公分的空隙……
好……难怪对方一直没有动作。
她夺门而出,羞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火车头一样的往前猛冲。
不过,一走出大厅、空间豁然开朗之际,她的种种症状就开始减缓、消失。
不冒冷汗,手也不抖了,喉头也不再紧缩得好像要窒息。
抬起头迎向午后阳光,眯著眼,顾以情深深呼吸一口带有汽机车废气的空气,感觉自己慢慢的、慢慢的恢复正常。
这是活生生的、尘世的味道。
她品味著炎夏的气息,火烫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开始冒汗。
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此刻这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可以恣意伸展,自由来去,绝对不会妨碍到谁——
“叭叭!”
令人火大的汽车喇叭声在她身后响起,立刻打破了她与环境无言的交流。
可恨!破坏气氛!
彼以情回头,用极凶狠的眼光瞪向喇叭声来源。
结果一瞪之下,她吓得花容失色,险些立刻夹著尾巴逃之夭夭!
来车是一辆闪亮得好像才洗过的高级房车,刚刚在电梯里的那位先生,此刻握著方向盘、从驾驶座上懒洋洋地看著她。
她……正站在马路中间,大剌剌地挡了人家的路!
那位先生好整以暇地扬起手,作个手势要她让开。
今天第二次,顾以情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踉跄地连退好几步,直到险些撞上路灯才停住。
目送那辆酒红色的BMW离去,顾以情突然觉得这火辣的大太阳好像更凶了,沐浴在阳光下的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好像被丢进油锅里煎过似的,滋滋滋冒出炸焦的声响。
然后,她发现自己很想去撞路灯的灯柱。
然后,她发现自己完全忘了下楼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往哪里去了。
邻居是个夜猫子。
可惜望孟齐不是。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还是可以听见隐隐的音乐声传来。这栋大厦的隔音并不差,可见得芳邻把音乐开得多响。
望孟齐皱眉。他知道邻居是谁、前几天才在电梯里遇见过。
他对芳邻的第一印象其实还不差。
哪个正常男人能在看见那一双匀称白皙的美腿之际,还对那人印象恶劣的?
不过这良好印象只持续了几秒钟。
当美腿以一个俐落优美的姿势抬起、向他袭来时,望孟齐忍不住重咳出声。
怎么会有神经这么粗的女人!
进了电梯,趁著她还在面壁思过、对著按钮面板发呆之际,望孟齐又打量了芳邻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