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训,至少十分钟跑不掉,耿于怀已经习惯了。
事实上,他常常觉得,比起医生来,他老爸更适合当训导主任--而他弟弟也完成了这未竟的想象,项名海现在就是训导主任。
从愤怒不满到无奈接受,耿于怀在听了整整十五分钟的家训之后,只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是,我知道了。不管哪里我都去,这样可以了吧?”
事实证明,订了婚的男人还是不要随便单独出现在公共场所,不然,三姑六婆乃至于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会拿这个当话题寒暄。
偏偏这些寒暄呢,都还带着意有所指的暧昧,所有人都已经自行决定,这位平日循规蹈矩的整型名医耿医师,终于顺着大家的心愿,开始要乱搞男女关系了。
酒会上,除了院方的人之外,连地方首长、民意代表等都来了,还有媒体记者在场中穿梭着。一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轮流上台致词,程序无聊到令人想哭。
雹于怀正在努力压抑想打呵欠的冲动时,蓦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他面前,让他突然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老言吗?
他这才想起,刚落成的新大楼,负责的事务所……好像就是大磬。
也就是舒渝工作的地方。
只见大磬的负责人言弘磬一身整齐的西装,略带紧张地走到台前,接受主持人夸张的赞美与介绍。
雹于怀的心开始狂跳。
舒渝呢?她有没有来?
这里是公共场所,少说有上百人,她应该不会拒绝跟他说几句话吧?
说说话,这样就够了。
在人群中,耿于怀一下就找到那个其实并不特别起眼的身影,她穿着素雅米色上衣和浅咖啡色长裤的模样,让他无法忽略。
她和几位事务所的同事站在一起,当耿于怀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身边时,正好听见他们此起彼落的申吟。
“天啊,他有带讲稿……”
“还不只一张!”
雹于怀忍不住笑。一看台上准备致词的言弘磬,果然正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了几张纸,在麦克风前展开。
“各位先生女士……”。他这一讲,大概也会像他老爸一样没完没了吧。老言手下的设计师们显然很了解自己老板的坏习惯,都露出很想崩溃的表情。
雹于怀就站在舒渝身旁不到三步的距离,可是,他没有急着上前去打扰她。
只是安静的看着,他急躁的心情,就神奇地稳定了下来。
当同事注意到旁边这个修长的英俊男子,一直用温柔的眼光对舒渝放电,舒渝却浑然不觉时,忍不住偷笑了,顺便拍拍舒渝的肩,要她转头看。
而舒渝一转头,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跳出喉头似。
他怎么也在?
而且,看起来好累。
她看见的,不再是那深刻又英挺的轮廓,而是他眉目间疲惫的神态。
“嗨。”耿于怀轻轻地说。
“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她清澈的眼眸中,浮现着货真价实的关切与忧虑。
“我看起来像很好吗?”他反问。
舒渝迟疑了片刻,摇摇头。
他们没有再交谈,沉默地听完了老言在台上感人肺腑、热血澎湃的致词。
酒会继续,虽然如常的谈笑、吃喝着,但两人却都有点心神不宁。耿于怀一不小心就喝了好几杯香槟,待他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略带酒意的他,自制力开始松动。
舒渝和老板及同事们要离开前,还去和整晚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耿于怀道别。
“妳怎么回去?”他随口问。
“搭同事便车啊。你呢?”舒渝忧虑地看着他,忍不住多嘴,“你看起来很累,要保重喔,开车小心点!”
“我还喝了酒。”耿于怀露出一个有点狡猾的笑容,他把车钥匙拎在指间,在她面前晃了晃,“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关系?”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耿于怀毫无疑问地抓到了她的弱点。她清秀的脸蛋上立刻浮现浓浓的关切,她看看那串闪亮的钥匙,又回头看看同事。
同事们早就二话不说地丢下她离开了,根本没人等她。
舒渝叹了口气,接过钥匙。“你为什么要这样呢?明明知道我不喜欢……”
雹于怀不是看不出来她的为难,可是,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旅人,看到绿洲时,怎么可能掉头而去?就算水里有毒,也是先喝了再说吧。
“我让妳开车,主控权都在妳身上,这样也不行吗?”和她一起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时,耿于怀淡淡地说。
天知道要让耿于怀处在被动的地位,心甘情愿交出控制权,让别人决定自己要去哪里、要怎么样……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她知道吗?她知道乖巧柔弱如她,对他竟然有这么大的操控力吗?
虽然满怀矛盾,不过当舒渝坐上浅色小羊皮的驾驶座,面对一辆高性能欧洲跑车闪亮的仪表板时,她还是忍不住眼睛发亮,手开始东模模、西模模的。
雹于怀可以想象,以她开TOYOTA小车都可以让人胆战心惊的能力,绝对会把他的积架开得像在飞一样。
他喜欢她整张小脸亮起来的模样,也喜欢她乖巧中又带着小小狂野的个性。
懊死,他真的太喜欢她了!
“拜托,不要开太快。”很自动的拉上安全带扣妥,耿于怀伸手拍拍她握住方向盘的小手,叮咛着,“如果我脸色发白、猛吸气、大叫或开始呕吐的话,就请妳放开油门或稍微踩一下煞车。这样要求不过份吧?”
舒渝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开得太快过?”
“妳别管,先答应我。”
她不甘愿地点点头。
彷佛不用适应陌生的车子,手排档对她来说好像也不是问题,她流畅地操控着,从车库滑出,进入夜色中的台北市。
丙然,一路都开得很平稳,速度虽不慢,不过还不算太可怕。
“妳知道怎么走吗?我要回诊所,妳到前面路口要左转……”
“我认得路。”舒渝嫣然一笑。“不见得每个女生都是路痴。”
“哦?”耿于怀望着她的笑脸,忍不住也跟着扬起嘴角。“可是我见过的路痴都是女生,她们还常常强调自己一离开家门就会迷路。”
“男生不认得路的也很多,只不过他们不敢拉下脸来承认而已。”舒渝不服气地反驳。
“因为社会期望吧。男人背负的压力,比女人大多了。”
雹于怀懒洋洋地说着,在副驾驶座上伸了个懒腰。
长手长脚的他一伸展,车内空间好像就变小了。
他只差一点点就会碰到她的头发,手心刺痒着。他很想很想模模那一头柔软的短发,让自己的掌栖息在她的后颈,然后……
“最近压力很大?”舒渝温和的问话,打断了他的绮思。
身为一个外科医生,如果轻易承认自己压力太大,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所以耿于怀保持沉默。
“不要太勉强喔。”舒渝继续说下去,“工作这么辛苦,觉得压力大是难免的,我最近也是很忙,所以多少可以了解。”
“工作还好,就是女人……”
舒渝没有接腔,她安静地开车。
“我不是说妳。”耿于怀解释着。
懊死,当然不是她!天知道他乡希望舒渝给他一点压力、对他有点要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问题、完全不挣扎地,清清楚楚地划定界限!
她的沉默让他焦躁,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说说话,他不想把情况弄成这样!
“我真的不是说妳,我知道妳不会给我压力。事实上,妳根本没有要求过我什么,只是我自己……”耿于怀嘲讽地笑了笑。“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太一头热了,妳说不定觉得我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