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私立名校的年轻训导主任,项名海简直足以校为家,平常难得看他回来,看来这次他父亲是真的很担心了。
“今天是礼拜天。”项名海简单地回答,语带责备,“你在外面要干什么,我们没意见,可是回家来不要再让爸爸担心,他年纪也不小了。”
“好、好,我知道了。”耿于怀摆摆手,“小老头,你讲完了就请回吧,我真的没事。老爸的身体也很硬朗,你看他骂我的时候还中气十足,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呢?”项名海问。“是跟韩小姐有关吗?”
一听到韩小姐这三个字,就好像有人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拳似。他撇开头,语调转冷,“没事,你别再问了。”
“那婚还结不结?日子已经看了,老爸说十月……”
“我说别再问了!”
怒吼声硬生生地打断了项名海的询问,房间里落入紧绷的沉默。
“干什么鬼吼鬼叫?没家教!”他老爸又出现了,很不愉快地训着儿子们,“都给我下楼来!雹于怀,有人找你!”
“我不在。”他任性地躺回去,不高兴地转身,背向父亲和弟弟。
“见鬼!你给我穿好衣服下来,别让小姐等!”
小姐?
不可能是韩立婷。依她那样的个性、又知道他父亲不是非常赞成婚事,是不可能亲自上门来看他的。
那,会是谁?
待他随便换了件衣服下楼来,居然在客厅里看见一个有点局促的纤细身影,正坐在沙发上接受他老爸的盘问和招待。
“妳是建筑师?”耿老医师一双鹰目,严厉地打量着面前好像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女生。“大学毕业没?做这行做多久了?”
“我……毕业三年了。”她小小声的回答着。
居然是舒渝!她二十五岁了?连耿于怀都愣了一下。
“耿于怀的房子是妳负责的?”耿老医师没有想要放过人家的样子,继续像包公问案一样。“现在做得怎么样?妳打算怎么做?”
“喔,我带了几张草图来,想请耿先生看一下。”一说到工作,舒渝就比较不害怕了,她赶紧把数据夹打开。
“咳、咳!”一声冷冷的咳嗽,让客厅里的人们都抬头。耿于怀不太愉快地说:“她说的耿先生是我,不是你们。尤其你,项名海,你根本不姓耿吧!”
“不姓耿又不是我自愿的。”项名海忍不住反击,“你们也没问过我要不要从母姓啊!”
“住口!在外人面前吵架像什么话!”耿老医师大声怒斥。
这一家人怎么讲话都比大声的,舒渝皱了皱眉。
好不容易把父亲跟弟弟都请出去了,耿于怀把自己抛进她对面的沙发。
“妳怎么会来?有何贵干?”
“要请你们看草图。因为连络了耿太太……我是说韩小姐,她说要你决定才算数。”舒渝好像小学生一样,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坐正,规规矩矩地解释着,“我打电话去诊所找不到你,所以就打来这边,那个很凶的阿公说你快死掉了,叫我有话过来讲。”
她一板一眼的叙述,竟有一种莫名的娱乐效果,耿于怀嘴角微微上扬。
“那个很凶的阿公是我爸。”他说。
“我现在知道了。”舒渝还是板着脸说。“请你看一下图好不好?”
他的微笑转为苦涩。
那一张又一张的图彷佛嘲笑着他。
美好的远景、未来的蓝图,此刻都像是一个笑话。
他不想再看。
“不用看了,反正我们不会去住。”沉默了一会后,他平静地说。“妳把之前的设计费算一算,再把账单寄给我,这件事就这样了。”
看他说得轻描淡写,舒渝却觉得自己额际有根血管快爆掉了。
为了配合这么难搞的两个人,她不但绞尽脑汁,还画了两套不同的设计,一种有传统主卧室、一种是夫妻两人分开的,以防他们又变卦。
结果,她被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不说,现在又是这种态度!
而她的努力跟心血就摊在那里,他却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好像当它是垃圾一样!
有钱就可以这样糟蹋人吗?
“你们也许以为这样变来变去没什么关系,只要有钱,想买多少设计就可以买多少设计。”
舒渝努力地克制自己已经微颤的嗓音,尽量平静地说,却还是不太成功,只差一点点地就要开始哽咽了。
“不过,我可是很认真地把两位的问题都考量进去,才做出这份草图来,希望可以让你们都满意,也希望讨论之后,大家都会很高兴。”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想哭的冲动。“可是,如果你们的态度一直像这样,我想,两位需要的是婚姻谘商,而不是建筑师帮你们设计新房。”
她不管了!避这案子有多大、预算有多少、后面还可以拉到多少相关客户,她不想做了总可以吧!
雹于怀下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小女生。
她虽然一直没有提高声调,还是细声细语的,可是,她白皙的小脸上,燃烧着愤怒的红晕,眼眸闪闪发亮,充满了敌意。
这么生气?!
“我会付之前的设计费……”
“付钱可以解决一切的话,那请你付钱找别人设计好了!”她实在气不过,怒道:“以后就算你『终于』『确定』要结婚了,也请不要再来找我们事务所!你的钞票又没有比别人的大张,留着自己慢慢用吧!”
说完,她把摊在茶几上的纸张和数据都收起来,塞进她的包包里,转身就想走。
餐厅方向突然传来突兀的掌声、还有微弱的叫好声。“骂得好!”
雹于怀没好气地瞪了那个方向一眼。“老爸,您可不可以别管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他敏捷地从沙发上起身,追了过去,在门口捉住那个气得满脸通红的小女生。
“请你放手!我要走了!”舒渝挣得脸更红了。
雹于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个看起来平凡安静的舒小姐,要真的火起来,也像只野猫一样,颇具攻击性。
其实看她开车就知道了,绝对不是什么温和柔弱的女子……
真恐怖的落差!
这是他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想笑。
“我的钞票虽然没比别人大张,不过还是得还给妳。”他懒洋洋地说。“我欠妳车钱一千块,妳不记得了吗?”
“哪有?”她恶声恶气的反问,却好像小女孩闹脾气一样,让耿于怀直想笑。
“第一次坐妳车时,妳丢给我五百块,我想妳载人的行情大概就是一趟五百;上次又麻烦妳从新房那边载我回来,所以一共是一千。”他转头叫道:
“项名海,你身上有没有钱?拿一千来。”
钞票迅速送到他手上。那个英俊却沉默的年轻男子,很忧虑的看了他们一眼,又离开了。
“拿去,这是我弟的钱,妳可以比比看有没有比较大张。”他把钞票塞进她包包里,“谢谢妳今天专程来。抱歉了,下次我要是确定要结婚,一定会把生意给妳,好让妳赚回来。”
舒渝的“不希罕”三个字已经在舌尖了,不过一向乖巧的她用力咬住下唇,只是怒气腾腾地瞪了他一眼。
“我怕我命没那么长!”
她挣月兑那只有力的手掌,气冲冲地一面走、一面恼怒地细声咕哝。
雹于怀还是听到了。看着她纤柔的背影,他忍不住破口笑出声来。
第四章
英明神武的耿医师,每周三下午都会固定到大型医学中心来看诊。
这是院内所有女性同仁们最期待的时刻。
雹于怀不太会去注意身旁人们对他的注目,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今天实在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