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脊挺直,身形在月光下看起来是那么坚强刚毅;随风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紧紧握着,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当师父惊雷一开口,随风就更讶异了!
“徒儿顽劣,多次烦扰大人,在下教徒不严,深感抱歉。”惊雷铜铃大的双眸瞪了随风一眼。
这口气听起来……他们居然是相识的?
“哪里。只是令徒与我的师爷之间似乎有些纠葛尚未厘清,我……”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都知道这次薛承先是冲着应雨来的,我们当然不会怪罪到凌大人身上。”惊雷一挥手,打断凌旭的话。“凌大人,请吧!”
“也请两位不要怪罪到随风姑娘身上。”凌旭可不管他们是不是要找自己麻烦,他只担心随风会不会被师父师娘责罚。“是我自个儿要上山来找她的,与她无关。”
“我们早有协议,双方必须各处其所,相安无事。凌大人现在为何三番两次上山,破坏此地清静?”
一旁静立的师娘此刻开口了,明眸闪烁怒气,她冷冷道:“随风犯了门规,自当受罚,凌大人不会连我们管教徒儿的事,都想插手吧?”
“随风姑娘只是在担心师妹……”
“你就别说了,快走吧!”眼看师父师娘想放他走,他还扯个没完,明明就是找死,随风急得忍不住猛扯他的衣袖。
“妳不要紧张,妳师父师娘都是明理的人,不会为难妳的。”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随风不得不佩服他。
只见他嘴角勾起淡淡笑痕,临走,颇具深意地看了惊雷两人一眼,笃定说道:“至于我,我与妳师父师娘既不会、也不能反目。妳尽避放心。我过两天再来看妳。”
说完,潇潇洒洒离开,翻身上了座骑,策马离去。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随风,和面色不豫的师父与师娘。
随风皱眉目送他远去,一回头,看见师父跟师娘的脸色,马上一惊。
她咬住唇,心中已经闪过十七、八个念头,却是个个都像是打了死结似的,缠在一块,让她愈发着急。
“我--”
“不用说了。”师娘一张含怒芙蓉面,此刻露出疲态,她摆摆手。“回去睡觉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就这样?不用受罚?不用再回桃树林?
“把妳关在桃树林又有什么用?凌旭还不是爱来就来,每天都跟妳在林子里说话?”师娘像是练了他心通,冷冷道。
“师娘……你们都知道?”随风不敢置信地问。
师娘冷笑。“哪里会不知道!妳们这两只猴崽子在打什么主意、搞什么把戏,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瞒得过我们?”
“那师娘,妳也知道府衙里的薛师爷……”
“我们晓得。”惊雷接口,搔搔落腮胡,叹气。“就知道这号人物早晚会出事,没想到连凌旭都镇不住他。”
师娘还是冷笑,傲然道:“我看凌旭是有意纵容。这次要不是随风的关系,他也不会插手。”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随风指着自己鼻子,随即醒悟。“是说我去找他、拜托他帮忙吗?”
她那样还叫做“拜托”人家帮忙?
惊雷和妻子对望一眼,都张口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他们决定还是不要多说。
“哎,算是吧。”惊雷随便敷衍过去。“别多问了,去睡觉吧。”
“不行。师父,你们还是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随风急得嚷起来:“你们跟凌旭本来就认识吗?这次应雨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惊雷摇头。这个大徒儿性如霹雳,不跟她说清楚,是会闹翻天的。
“好吧,妳坐下,我跟妳说。”做师父的指指旁边的大石,自己一就坐在官道边上的草地,也不嫌脏。
“我去看看应雨。”师娘瞪了大徒儿一眼,先行离去。“听完就给我回去睡觉,不要多生枝节,听见没有?”
“是,师娘。”
“还有你。”
“是,师妹。”惊雷抓抓头。
师娘走后,随风这才放胆走过来,扯着师父衣角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师父你快说啦!”
看她已经亭亭玉立的一个大姑娘家了,偶尔却还有小孩心性和动作,惊雷宠溺地拍了下撒娇徒儿的头。“妳就会找麻烦!差点把妳师娘给气死!”
“对不起嘛。”随风噘着小嘴。
虎背熊腰的惊雷盘腿坐着,让随风乖乖坐在身旁,然后,娓娓道来--
“我跟妳师娘在景郕山已经好久了。其实,我们并不是在这里主掌风雨雷电的,那只是顺手帮忙而已。”
“我知道。师父说过,我们只是顺气而行,必要时刻才出手协助。”
惊雷点头,然后指着山脚方向。“那妳记不记得,师父也教过妳,成天府的风水有什么特殊之处?”
随风当然记得,朗声说:“记得啊!师父说这儿是五马拖车帝王穴,地势有如五匹马拖着一辆马车,奔驰如电,气势非凡,瑞气直冲云霄,相传会出帝王。可是因为怕引起太多纠纷,所以不能明说,只能隐讳地称此地是凤凰穴。”
惊雷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是了。妳师父我跟妳师娘呢,就是在这里守护这特殊的风水,免得被人破坏。可是,多年以来,只要是想夺权篡位的,没有一个不想来破坏……”
见随风睁大明眸看着自己,惊雷苦笑。“反正这事儿复杂,妳不用懂。简单来说,历任派到成天府的知府都接过京里来的密令。要不是誓死保卫,就是给逆谋的叛臣收买。总之,都会身陷险境,没有好下场。这个知府的位置,没有一点本领,是坐不稳的。”
“那凌旭他--”
惊雷只是谨慎一笑。“他是个特殊人物,妳不用担心。”
随风小脸一红,嗔道:“师父胡说!谁担心他来着!”
“他从一上任就曾多次设香案祷祝请神,找我们去长谈过。”惊雷沉吟片刻。“我们有过默契,双方相安无事。他不来破坏,我们也不会去找他麻烦,但求平安过日,风调雨顺便是。”
“原来是这样!”随风恍然大悟,难怪他老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点点头,随风随即又问:“那,他们府里那个薛师爷……又是怎么回事?干嘛欺负应雨?”
惊雷浓眉大眼的脸上,凶恶的怒意一闪,并没有回答。
“师父?”随风拉拉师父的袖子。“他是坏人吧?为什么他说应雨可能是他妹妹?这,这是真的吗?”
“不可能。”惊雷的声音冷如玄冰。“绝对不可能。”
霜降之后,紧接着是立冬、小雪、大雪,然后冬至。
成天府虽然算不上北地,不会这么早就有满天鹅毛的景致可看,不过,寒意也已开始丝丝入侵。
农事早已告一段落,居民百姓开始整理一年所得、腌菜藏粮,做好过冬的准备。
凌旭也应该要忙着汇整今年成天府的状况,好好说说自己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教养百姓等等事迹,以上报朝廷的。不过近日他虽案牍劳形,忙的却不是正事儿。
只见他把几大箱从京里带来的书都搬出来细细翻找。平常这种事都交给文职,像照磨、检校这些人去做的,不过这次,他居然亲力亲为。
“大人,奏章……不用准备吗?”薛承先身为知府的文胆、师爷,看主子这样放任的态度,忍不住发言询问。
虽然这段日子来主从间或有嫌隙,但薛承先还是谨守本分,出言提醒。
凌旭只是淡淡说:“不忙,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