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其远跟德叔要说情同父子也不为过,他敏锐地感觉到德叔的不以为然。当下只是把保温罐放在餐桌上,轻描淡写解释:”小女孩都是这样的,傻气又单纯,德叔不用太担心。”没想到德叔只是摇摇鬓发都灰白的头,”我不担心她,我担心你。”“我?我有什么好担心?”连其远诧异地抬头望着德叔。
德叔还是摇摇头,没有多说。
***初夏之际,公事繁忙到不可思议。此外,台湾燠热的气候也让人吃不消。
常常在会议与会议之间,或是坐在由德叔操控、冷气开得很强的房车里,连其远偶尔望出窗外,对着骄阳下挥汗的路人,会陷入片刻沉思。
好像有一阵子没看到那个小泵娘了。她最近很累吧?天气这么热,快要参加联考的她被老爹勒令关在房间里读书,每天深夜待他回到住处,厨房总是无人,而抬头看她的房间,都会有一盏灯亮着。
“要加油喔。”没有经过台湾联考洗礼的连其远,偶尔在清晨碰见那张迷糊爱困的粉女敕脸蛋,会轻笑着帮准备去上学的她打气。
“我会加油。”小泵娘还没完全睡醒,声音带点娇娇的鼻音。沐浴在金色朝阳下,对车子里的连大哥用力点点头,菱形小嘴浮起甜甜的笑。
司机德叔会沉默地稍作停留,让他们讲两句话,然后把车开走。眉宇间总是隐约有着不赞许的神色。
连其远只是看德叔一眼,没有多问。
人家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女生,有什么好担心的?连其远自己都微皱起眉。
也就是个小女生,可是为什么偶尔她的形影声音、甜甜笑靥,就会掠过心头?
连其远忍不住苦笑。
“经理,廖小姐来了。”秘书的声音从桌上电话对讲机响起,他才从冥想中惊醒。
廖小姐?他怔了怔。
进门来的是大方爽朗的廖佩青,大学刚毕业的她在父亲的公司当特助,偶尔陪父亲过来开会时,总是顺便下来找他。大人有意的促成,加上廖佩育自己开朗的个性,两人之间的交情,确实有逐渐加温的趋势。
“我听说你喜欢甜点?”廖佩青穿着俐落套装,短发刚过耳,瓜子脸却是妩媚明亮,带着笑意。她落落大方地把包装精致的小盒放在他宽大而整洁的办公桌上。”吃吃看,这家店很有名,还要排队才买得到呢!”“陪廖董过来开会?”连其远起身,客气地招呼她:”谢谢你,要不要一起吃?我请秘书小姐泡咖啡,请坐。”这个男人真是好看!不只是五官英俊,还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从言谈举止间,从他总是漾起的温文微笑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廖佩青有些目眩地看着站在窗前的修长身影。
虽然话不多,又都那么客气,可是跟他在一起,如沐春风的温柔感受,让廖佩青这一向自视甚高的女子,都忍不住三天两头找机会过来看看他。
“我昨天打电话给你,本来想约你去看一个表演的,不过你不在。”廖佩青自在地坐在皮沙发上,接过秘书端进来的咖啡,一面愉悦地和连其远聊天:”我跟德叔聊了一下,他很亲切呢!”德叔很亲切?连其远简直失笑。他大概知道这老狐狸在打什么主意了。”是德叔告诉你,我喜欢吃甜点的?”轻描淡写的询问,却让廖佩青有些赧然,”也不是,是……闲聊聊到的。”怎么能告诉他,自己刻意在套德叔这位老臣子的话,希望多知道一点关於连其远的事情?这也太羞煞人了。
“不合你的口味吗?”明媚的大眼睛看着连其远只是浅尝即止,她有点忧虑地问:”你比较喜欢吃什么样子的点心?”自己做的。连其远险些冲口而出。
不过他只是含蓄地笑笑。”很好吃,我慢慢品尝。”两人谈了片刻,下午茶时间很快结束,秘书催他开会的电话已经追进来。
“抱歉,我该走了。”连其远回到桌前,整理着开会要用的资料,一面歉意地笑笑。”谢谢你过来,还带这么美味的点心。”“那就请我看电影当谢礼怎么样?”廖佩青俏皮地打蛇随棍上,明媚大眼睛里闪烁调皮笑意,嘴角也噙着笑。
连其远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与必要,何况,女孩子都开口这么说了,他也就温和地同意:”没问题,是我的荣幸。”话虽这样说,连其远实在忙,到他真的要履约的时候,已经是一阵子以后的事了。幸好廖佩青并不介意,她开朗地在电话里和他约好周末见面。
结果那个周末,连其远失约了。
夏夜里,换了一身清爽休闲打扮的他,自己开车打算出门赴约之际,却是一出车库大门,就又看见那辆有些眼熟的深色BMW。
天色虽暗,但这次,来人站在路灯下,连其远看了一眼,心头就是一震!
那张男性的脸孔,带着深深的疲倦与沉郁,眉眼跟妙妙有些相似,尤其是妙妙那直挺的鼻子,根本是那男人的翻版。
妙妙低着头站在明亮路灯下,李总对她说着话,妙妙好像没听见似的,完全没有反应,也不抬头看人。
她在害怕。连其远脑海马上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个念头都还没来得及出现,他发现自己已经把车子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听到李总低沉的嗓音飘进来:”……所以,跟爸爸回去吧,你已经麻烦你舅舅这么久了。妈妈也很想你……”李总果然是妙妙的爸爸。
等一下!妙妙要走了?
“妈妈在生病,她不认得我……”妙妙的声音像蚊子叫。
“你回去她就会认得。你不想妈妈跟爸爸吗?”李总继续劝说,不过声音是那样疲惫无奈,完全听不出父亲的宠爱疼溺。
妙妙还是低着头,没说话也没动作。
李总伸手按住女儿的肩膀,还没说话,妙妙就一个惊骇的扭身把手甩开,往后退了两步。
“我是你爸爸,你为什么怕我怕成这样?”李总深深的无奈着。
“我……我要进去了,老爹……老爹在等我!”妙妙惊慌失措着,低头就要往大厦铁门里走,一面慌乱地丢下一句:”爸你……你快点走!不然老爹出来看到你的话……又……你们又要吵架了。”“妙妙……”她迅速经过,完全无暇注意到路边还有一辆熟悉的香槟金房车停住。不过连其远已经看到她低着的小脸上,那悲苦伤心的神色。
奇怪,他就是看不得这个小朋友难受。还无暇细想,连其远已经熄火下车,追了进去。
路灯下,他与孤独伫立的李总,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
“妙妙小姐!”她跑得那么快,羚羊一般,让连其远追了一段距离,越过整个中庭花园,直到大榕树边才追上。被拉住的她不停颤抖着,七月的暑夜,她却抖得像在寒风中瑟缩。
没有多想,连其远把她拥入怀中。
温柔得像个大哥哥般呵护妹妹,他轻轻拍着妙妙纤细的背。
受伤小动物般的颤抖慢慢平息,激烈而痛苦的喘息也舒缓下来,妙妙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护卫着她,就像老爹陪在她身边一样。
不同的是,这个怀抱还有着年轻男性清爽好闻的气息,以及连其远独特的温文尔雅氛围。
妙妙慢慢的从刚刚的狂乱慌张中苏醒,开始觉得有一股热气,从被坚强双臂环住的后背冒起,然后慢慢延烧,漫过白皙的颈子,直冲上她还嫌惨白的小脸上。
“我……”妙妙挣月兑,已经染上红晕的小脸完全不敢抬起,只是看着地上,声若蚊钠,还有点结巴:”我……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连其远伸手轻握她纤弱的肩,低头审视,很不放心地再确定一次:”妙妙小姐,抬头看我。”心跳愈来愈快的她,迅速抬眼看了一下,那张雪白小脸此刻已经红扑扑的,大眼睛慌乱地看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去看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