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他消瘦的脸庞就可以看得出来,思念的苦还是摧折着他。
每天,午夜时分回到家,他总会绕到小晴房间去,在床前静坐片刻,看着那近来情绪非常困惑混乱的女儿,娇甜的眉眼在睡梦中那样天真无邪,胡骏杰只是伸手轻轻抚模女儿女敕女敕的小脸。
回到自己床上,就算已经刻意累到无法多想了,在躺上床的那一刹那,还是毫无意外地又想起那个火热而缠绵的夜。
宛转羞怯,却依然娇艳惑人的她,那轻轻的颤抖、细细的申吟……
不能再想。
否则,又是一夜辗转。
累极要沉人梦乡之际,突然,小小的身影怯怯地走进来。小晴低着头踅到床边,小嘴委屈地抿着,脸上有隐约的泪痕。:
“小晴?”胡骏杰困惑地支起身。“怎么了?过来爸爸这边。”
小晴爬上床,窝进父亲的怀里,哭得湿湿的小脸贴住爸爸的胸膛,她哽咽:“爸爸,我作恶梦。”
胡骏杰心疼地拍抚着女儿瘦弱的背,小小人儿蜷在他怀中,仿佛回到了她好小好小的时候,年轻母亲刚刚意外身亡,只剩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的光景。
那时,他也是夜夜这样抱着才三岁的女儿,忍受着巨大的苦痛,设法入睡。
“作了什么恶梦?没关系,爸爸在这里。说给爸爸听。”他沙哑地哄着小晴。
小晴抬起泪痕狼藉的小脸,可怜兮兮的,让人好怜惜。
“我梦见小阿姨。”听到小晴说出这最近几乎是禁忌的名词,胡骏杰就是一震。
小晴不肯提小阿姨已经很久了,此刻她却啜泣着断断绩续说着:“我梦到她变成妈妈了,我不要,我不要!”
“小晴,小阿姨不是妈妈……”.
“外公外婆,还有王妈,他们都说,如果我不乖,新妈妈会打我,还会骂我,把我赶出去……”小晴哭得累了,呢喃着倾诉:“王妈还说,新妈妈生了弟弟或妹妹,你们就不要我了,到时候,我只能被送去孤儿院……爸爸,孤儿院里的老师是不是都会打人?我不要去-…”
胡骏杰愈听愈心惊,他拥紧了女儿。“你不会去的,爸爸不会让你去。”
“可是新妈妈都好可怕,我们班的王信,他的新妈妈就常常骂他是笨猪……”小晴的恐惧是那样直接而无掩饰,他终于知道女儿那反常的激烈与抗争是所为何来。“每次我不乖的时候,王妈都说,让爸爸娶个新妈妈打我……”
为什么大人要这样恐吓小孩呢?一句无心的话,就会在儿童那样单纯而稚女敕的心灵留下深深的阴影啊!
胡骏杰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愤怒过……
“小阿姨不可以变成新妈妈,她变新妈妈以后,就不会再疼我了!”小晴又嘤嘤哭了起来,哭声那样凄惨,胡骏杰的鼻子居然也跟着有些发酸。
“你小阿姨绝对不会不疼你的。她宁愿自己痛苦,也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不管女儿听得懂或不懂,胡骏杰只是这样幽幽地说着。
小晴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带着满-脸泪痕,又重新睡去。
胡骏杰轻轻拭着那柔润小脸,温柔拍抚,在女儿头顶落下一个吻。
“宁愿自己痛苦……”胡骏杰听到自己还在喃喃自语。
第十章
日子缓缓流过,春天短短的,再来就是令人透不过气的夏日。
胡骏杰负责的金融中心将在夏末秋初破土,前置作业让他们整组人马长期忙得不见天日,胡骏杰自己更是连去理头发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略长的发配上总是来不及刮就又长出来的胡渣,他全身都散发出成熟男人忧郁而颓废的魅力。5
从工程师到记者,从会计部门到公关,从自己公司到合作的各大集团里,不乏被这股特殊气质给迷惑的女性,也不吝于表达她们的好感。
不过胡骏杰比丧妻之后更加内敛含蓄,永远目不斜视,公事以外,一句也不多聊,让所有芳心都只能徒呼负负。
他与刘萱的事情,在刻意的掩埋与淡化后,没有造成太大的风波。
只不过,他们也不再有见面的机会。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的车都已经开到她工作的医院或是金爽茶艺馆旁边了,却在方向盘前犹豫踯躅良久,最后,总是在长长的叹息之后,默默离开。
电话一律是秘书过滤,而他桌上的专线,她也从来没有再打过。
那一段甜蜜到不像真的爱恋,短得令人无法置信。
有时候,胡骏杰甚至怀疑,一切都只是自己作过的一场美梦,他从来不曾拥有过那样美丽的时光。
“下午签约酒会是你去,还是盛蓝去?”聂铭宇大刺刺地开门进来,往沙发上一坐,长腿又是很没样子的架在玻璃茶几上。
“唐特助去。”胡骏杰头也没抬地回答。“我女儿今天生日,我答应要回家陪她。”
“你……”聂铭宇本来不打算讲什么的,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你其实最在意的,就是你女儿的反对吧?”
胡骏杰听是听见了,但照惯例没有任何回应。
“孩子的话怎么能做准,你都没有判断能力吗?”看他不搭腔,铭宇索性自顾自说个高兴:“一个八岁的孩子连乘法都还不会,你就因为她的话,要放弃——”
“老聂,你还有什么别的事?”胡骏杰俐落打断:“我正在忙。”
“好吧,随便你。”聂铭宇打个呵欠,懒洋洋地:“不过,我听牛世平说,那个漂亮的刘医师,最近好像有新的护花使者了”
听到这一句,胡骏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种不经意的风声了,不管是从牛世平、聂铭宇,甚至是总经理口中,都不轻不重地提过这件事。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埋首面前的文件中。
“副总!你为什么在这里!”
聂铭宇的秘书此刻敲门进来,逮到从自己办公室溜出来的聂铭宇,简直声泪俱下:“周刊的主编跟记者都已经在会议室等了,你居然跑来躲!”
“我不想去啊!”聂铭宇还是那懒洋洋的模样。“叫牛世平管管他的手下好不好,我被他折腾得不够吗?”
要当聂铭宇的秘书绝对也不是普通人物,她拿起手机就打:“钱秘书,麻烦你,请牛先生过来一趟。嗯,就是刚刚跟你讲过的那件事。我们在一部的胡副总这里。”
胡骏杰有点无奈:“你们一定要用第三地当战场吗?”
牛世平倒是很快就来了,他爽朗而愉悦,阳光到不见一丝心机地,对不甘不愿的聂铭宇说:“哎呀,小事嘛,既然你不想受访,那当然就是请集团发言人代为出面效劳了。这次的报导软性部份有增加,我想可能多少都会涉及你聂副总私人的事情,哎,那让唐特助出面,再适合也不过了嘛!”
聂铭宇细长有神的眼里此刻进出愤怒而不耐的光芒。他冷冷睨着依然笑嘻嘻的牛世平。
半晌,才猛然起身。
“算、你、狠。”聂铭宇从齿缝里吐出这几个字,忿忿地出去了。
他的秘书跟在后面,还转过来拱手弯腰,千谢万谢过牛世平之后,这才离开。
“多谢夸奖。”牛世平笑着说。他转过来,看看沉稳工作着的胡骏杰,搭讪似的寒喧:“啊,对了,听说小晴要过生日了?我买了蛋糕,下午会送过去你家……”
胡骏杰抬眼,静静问:“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生日?”
“我有管道嘛。”牛世平开朗的脸上绽开宠溺笑颜:“你女儿小小年纪就是个小美人,谁能不疼呢?刘医师可是早早就买好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