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也不理会她,径自放下背上的书箱,整理了一下未遭蹂躏的画卷,便打算离去。
雪樱见他要走,连忙问道:
“喂!好歹咱们也曾共患难一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他头也不回地说。
“好啊!反正我叫你『喂』也叫得蛮顺口的,况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书生,哪能有什么好名字?要是你的名字真的那么难听,我看你也别说了。”
雪樱那招既狠又辣的激将法,令书生忍不住大笑出声。
好个机灵刁钻的丫头,真有意思!想不到一个生活在乡村里的野蛮丫头,居然能逗他笑出声来。
书生回头望了她一眼,深邃的双眼含着一股罕见的笑意。
“千寻。”
“呃!”
惊艳于他含笑眸中的一抹柔情,雪樱一时愕然。
方才他回眸一笑时,自己胸口那股莫名的悸动,是怎么一回事?
以前她只听过美女一笑倾城的故事,倒没见识过美男的笑容,竟也如此具有杀伤力。
她愣了一会儿,见千寻转身欲走,下意识地出声唤住他。
“慢着!”
他停下脚步,好奇地回头。
只见粉颊微红的雪樱,有些扭捏不安地说道:“我叫蓝雪樱。”
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明知他就要离去,此后两人也许再无相会之日,但她还是希望他记得她的名字。
“幸会了,蓝姑娘。”
“村里的人都唤我雪樱,你这么叫我就行了。”
“雪樱,好名字。”
“可以让我看看你怀中那幅画吗?”
注意到他怀里露出了画卷的一角,上面还有明显的撕痕,她很好奇,想知道他如此珍视的画卷里,究竟画些什么。
千寻将画递给了雪樱,她欣赏了一番,有些惋惜地叹道:
“这么美丽灵秀、苍劲有力的山水画,居然被撕成这样,真是可惜。”
真难得,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居然也懂得欣赏他的画?
“你要是喜欢的话,那幅画就送你吧!”嘴角微扬的他,唇边有了难得的笑意。
“真的!?”
雪樱有些喜出望外,但随即又道:
“可是哪有人送半幅画给人的?这幅画都已经缺了一角了。你不觉得送幅缺了角的画给像我这么标致的姑娘,有些失礼吗?”
标致?他可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可以毫不脸红地称赞自己标致的。
冲着她那句标致,他抬起头来,以那双几乎从不正眼看女人的清澈眸子,仔细地瞧了她一遍。
那双灵灿晶亮的大眼里,漾着一抹机灵,红滟滟的樱唇,比盛开的桃瓣更鲜美诱人;小巧的鼻梁挺而直;弯弯的柳眉不画而黛,怎么看都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无怪乎她能脸不红气不喘地直夸自己“标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间有一樱花形状的胎记,宛如一抹绯红的樱瓣,印在她赛雪的肌肤上。
他想,“标致”一词,只怕尚不足以形容她那清灵动人的美貌。
他那双幽暗如子夜的深邃瞳眸,盯得她粉颊微微发热。
真讨厌,他那轻佻的目光分明就是在调戏她嘛!但她为什么只感到一阵莫名的脸红心跳,却不感到排斥?也不像面对朱八一样,想狠狠地赏他一顿拳头?
“你又到这儿来了,雪樱。”
一名鬓生华发,慈眉善目的大叔出现在两人身后。
他正挑着担子,打算去溪边挑些水回去,不料却在半途巧遇他从小疼到大的古怪娃儿蓝雪樱。
“张伯,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看着你这野丫头长大,只怕比你二娘还了解你,怎会不知道你一遇到事情,就喜欢到这儿来避难?
你这丫头,不是张伯爱说,老爱学些说书人讲的传奇故事,动不动就为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两肋插刀,也不怕得罪光了全龙江镇的地痞流氓。”
“张伯,您别这么说嘛!”
雪樱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那模样虽有些不雅,却夹杂着少女的纯真与娇憨。
“人家又不是故意爱惹麻烦,是朱八那群地痞实在是太过分了,动不动就来收地皮费,还到处欺负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大伙儿做的都是小本生意,那禁得起他们一天到晚剥削?只怕再放任那些家伙下去,大伙儿连养家活口都有困难了。”
张伯感慨地叹了口气:
“就算咱们看不过去,又能如何呢?人生也不过就这么回事。我看你就别再那么倔了,老要替别人强出头,到头来吃亏的可是自己。”
“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可是她就是不能忍受看见别人有难,却不伸出援手。
慈祥的张伯,若有所思地看了雪樱身边的俊美书生一眼,开心地说:
“想不到这次你终于进步了。”
“啊?什么进步?”
“这次你不再是一个人到这儿来了,还聪明地多带了一个俊俏的小伙子来陪你。”
“张伯,您千万别误会,事情绝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说雪樱啊,没事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又没人说你们有关系。而且就算现在没有关系,以后也会有的。”
张伯笑得很暧昧,让雪樱急得香腮泛红,又急又气。
“您又说到哪里去了嘛!人家跟那个冷淡又不近人情的书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哪像您想的那样。”
冷淡又不近人情?千寻微一扬眉,原来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这样?
而鬓发已有些泛白的张伯,则爱怜地望着他视如己出的雪樱,接着说道:
“好好好,不论是萍水相逢,还是有缘千里,总之,咱们龙江镇里最标致的姑娘雪樱说什么都对。”
雪樱闻言,这才露出一抹娇媚的甜笑,那灿烂的笑容,就连盛开的百花也相形失色。
“既然张伯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意思顶嘴,您说是就是啰。”
“哈哈你这丫头倒机灵。别人纠正你的缺点时,可不见你这么柔顺,倒是夸你几句你就当真了。
对了,方才顾着跟你抬杠,差点忘了正事儿。你二娘正急着找你呢!此刻天色也不早了,你没事就早点回家吧!”
“糟了!”
一提起母亲,雪樱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飞也似地跑了。
“张伯,我先走一步了。哑巴书生,今日相助之恩,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本姑娘有事先走,千里我独行,不必相送。”
她头也不回地边说边跑远了。
那句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可笑江湖话,令俊雅书生淡漠的眼神漾起一抹开怀的笑意。
她真是个刁钻难缠的丫头,但性子倒有趣得紧。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原本冷若寒霜的目光,竟升起一抺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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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自己再度为了拔刀相助,而忘了时间,蓝雪樱就十分地懊恼。这下回去,她可有得受的了。
抱着刚买来、仍热得发烫的包子,蓝雪樱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忙跑回家,回到那栋老旧腐朽的小木屋。
黑暗驱走了最后一丝的光明之后,此刻太阳已完全下山。
她走进乌漆抹黑的破旧房子里,黑暗中隐约传来小孩的啜泣声。
“雪陵,你怎么哭了?”
年方十岁的蓝雪陵,一听见姊姊的声音,便扑进了姊姊的怀里。
“姊姊,天变得好黑,我好怕。”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回来得太晚了。”
雪樱爱怜地将唯一的弟弟抱在怀里,安慰受惊哭泣的他。
“别哭,姊姊这不是回来陪你了吗?雪陵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哭呢?等我点亮油灯,屋里就不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