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那受伤的目光,和畏缩的表现,竟深深地扯动了苍月的心弦,她第一次感到自责和不知所措。
“我……我只是……不习惯……跟别人太亲近。”
这么漂亮的姊姊,居然如此地冷漠,难以接近!三个孩子的眼中皆写满了失望。
熙真只是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牵起孩子们的手,柔声地对他们说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洗把脸,准备到夫子那儿念书吧!”
“是,爹爹,我们立刻就去。”
三个乖巧的孩子,听话地离开后院,朝屋里跑去。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苍月不明白,熙真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来岁,怎么会有三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而自己心中那股怅然若失的感受,又是从何而来?
熙真叹道:“他们其实都是失去了双亲的孤儿,子棋和伯宁的父母原本是山中的猎户,却因为一次山崩而死去。那天我上山采药,发现了失去双亲、饿得骨瘦如柴的兄弟俩,便将他们带了回来,当作是自己的孩子扶养。”
原来他们跟她一样,都是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孩子。
但比起她来,他们要幸运得多了,至少他们遇上了像熙真这样善良真诚的好人。
“而小雪的母亲,原是青楼的艳妓,后来怀了小雪,瞒着老鸨将孩子生了下来,为了不想让女儿步上她的后尘,只好带着小雪逃出了家乡。
长途的跋涉加上盘缠用尽,令餐风露宿的母女俩皆染上恶疾,当我发现她们两人时,已慢了一步,救回了小雪,却救不了她的母亲。也许该怪我医术不精,才无法在最后关头,救她母亲一命。”
见熙真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自责,苍月安慰道:
“这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一切皆是天意。”
他朝她感激地一笑。
“你应该常笑的,你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迷人。”
他这是在夸她好看吗?
淡淡的红霞飘上了苍月的粉颊。
恍惚中,熙真似乎看到梦涵那含羞带怯的笑颜,再度浮现在眼前。他伸手轻抚她被风拂乱的发丝,眼中漾着无比的柔情。
突然,梦涵的脸,在刹那间变成了苍月。
熙真微微一愕,随即恢复原本的神情。
是他太想念涵儿了?还是苍月与涵儿真有几分神似?令他在一时之间,感到意乱情迷。
但见苍月原本惨白的脸色,在阳光下逐渐变得红润,熙真不觉露出欣慰的微笑。她的气色已比往昔好了许多。
苍月愕然地惊觉到熙真眼中的柔情,那一瞬间,她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是醉在这美丽的晨光美景中,抑或是醉在他动人的温柔里?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熙真拾起一朵刚坠地的牡丹,送到苍月面前。
“这么美丽的牡丹花,就这样被风吹落在地,受人践踏,岂不可惜?”
苍月以往杀害的人命不计其数,从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但见熙真如此地珍惜生命,苍月第一次质疑她以前的做法,错了吗?
不,在这个残酷的世上,杀手的宿命,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如今的她,已没有退路可走。
突然,一阵喊叫声,打断了苍月复杂的思绪。
“柳大夫!我是隔壁街的阿水婶。你在吗?”
“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熙真交代了一声,便匆匆离开后院。
饼了一会儿,阿水婶那宏亮的嗓音,自前厅传了进来。
“柳大夫,我家的小宝从昨天就一直咳个不停,咳到连觉都不能睡,真是可怜啊!劳烦你帮他看看。”
前厅中,熙真替那男童把完脉后,随即熟练地开了处方。
“到底要不要紧啊?他昨晚咳了一夜没睡。”阿水婶不放心地问。
“不碍事的,只是感染了风寒,我开些止咳化痰的药方,你带回去早晚各煎两回,让小宝喝了便没什么问题。只是咳嗽向来不好治,如果药吃完了仍未止咳,你再带小宝过来让我看看,我再多开几帖药方给他,务必根治为止。”
“谢谢你,大夫。”
“哪儿的话,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阿水婶母子还没走出大门,门外又陆陆续续涌进了一批人前来求医。
“柳大夫,你真是华陀再世,上回你开的药一敷,我的腿立刻舒服许多,没过几天,伤势已好了大半。我现在照你的交代来换药了,老是这样劳烦你,真是过意不去。对了,这点东西代表我的心意,请你收下。”
跛着脚的张大叔,捧着一大篮蔬果,蹒跚地走了进来。
“张大叔,你太客气了。你的腿不方便,何必如此多礼。”
“哪儿的话,我来你这儿看了这么多次病,大夫却从没收过一毛钱。要不是腿受了伤,暂时不能上工,没钱送大礼,这点的礼物,我还嫌太寒酸了呢!”
“大叔你腿伤末愈,这些蔬果还是带回去补补身子吧!”
“不成,不成!这篮蔬果代表我的心意,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收下,如果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送的薄礼。”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夫啊!靶谢你的妙手回春,上回治好了我丈夫的痼疾,这些猪肉不成敬意,请你笑纳。”
在巷口卖猪肉的屠夫之妻,眉开眼笑地递了一斤猪肉过来。
“对了,最近这一阵子,不知怎地,我老是一站起来便发晕,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请大夫替我看看。”
众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熙真,忙着送礼求医。
独自坐在后院的苍月,听着前厅吵杂的喧哗,知道熙真此刻一定又是忙得分身乏术。
少了熙真在旁,满园似锦的繁花,似乎也少了光采。
直到此时,她才惊觉,他不在身边的这一刻,向来独来独往的她,竟感到寂寞。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快地流逝,越来越强烈的日光,已晒得她有些难受。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醇厚的嗓音——
“日头烈了一些,咱们进屋去歇会儿吧!”
不知何时,熙真已来到她身后。
饱受孤寂的苍月一见到熙真,不自觉地露出欣喜的微笑。
“真抱歉,让你久等了。”
知道她怕刺眼的阳光,熙真体贴地抱起她,走进了厢房。
一贴近他温暖的怀中,嗅到他身上那股清新的气息,苍月不自觉地掐紧手心,面红耳赤地想掩饰鼓动如雷的心跳声。
他鬓须总在不经意间,滑过她白皙的肌肤,一股令人颤栗的微妙触感,激起她心灵深处的悸动。
为什么她会有那么怪异的反应?
这是她第一次对男人的接触有感觉。
但是……越来越习惯他温和的笑颜,和他时时伴在她身边的感觉,却令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暗夜。
一道黑影,迅疾如风地跃上一幢守卫森严的官邸。
穿过数个护卫看守的关卡之后,他跃上御史大夫厢房的屋顶上,熟练地取下一块砖瓦,屋内的情况便一览无遗。
房内,一名正气凛然的伟岸男子,手抚长须,正全神贯注地批阅公文。
寒星锐利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猎物,仔细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但见那名官誉清廉的御史大夫,竟如此勤于政事,批阅公文至深夜,确实让人感佩。
可惜,这般勤政爱民的清官,却不长命。
因为凡是被地狱门下了格杀令的人,都活不过五更。
今夜,寒星奉命前来取走御史大夫的项上人头。
他两指一弹,射进一道暗器,随即灭了屋内的烛火。
“谁?”
御史大人这才警觉到有人侵入。
“来取你性命的地狱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