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这声痛呼太熟悉了,石咸愕然缩手惊喊:“龙儿?!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啦,是我龙儿,我在这里等你。”她嘟着嘴,甩甩手臂。“搞什么?你抓得我痛死了。”
他蹙紧浓眉,再次将手按上她的肩。这回醒儿没有感觉任何痛楚,反倒觉得有股热气由他的手传到肩上,舒散了瘀伤。
“咦?”醒儿好奇地抓着他的手。“你治好我了,怎么治好我的?”
石咸不言不动,心乱如麻。她是怎么到这儿?白衣,一定是他干的好事,该死的白衣!现在他要怎么面对她?这些图她都看了吗?怎么解释才能粉饰太平?白衣跟她说了什么?他还可以对她佯装泠漠吗?
一时间,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完全没了头绪。
把他的反应看在眼底,醒儿轻轻一笑,悠闲地走上前,拿手折点燃蜡烛。烛火照耀,室内一片明亮,白纱下的图像霎时无所遁形。
石咸眉头越发皱紧,不知该如何是好。
醒儿轻笑着走向前,从他腰间抽出画卷,摊开一看。嘿!如她所料,画的又是她。唔,这张图应该是画她那一天在书房的情景。她以为石咸始轻低着头漠视她,想不到……她把画揣在胸口,只觉心头甜丝丝的。
“龙儿,你……”石咸想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问你——”醒儿放下画,清清喉咙问道:“这些天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我……”
“你不想再收留我了吗,躲着我,希望我能识相地收拾包伏滚蛋?”
白衣是如何对她说的?她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滚蛋?请她离开的意思吗?他留她都来不及,哪里拾得赶她走。
“你说话啊,要我走就爽快一点说。你放心,小姐我很识趣的,不会赖上你!”
她是在生气吗?石咸疑惑地望着她的背影。气什么呢?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
“你快说啊!”她咄咄逼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石咸不知白衣告诉她多少,也就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回答。
“你为什么一直不开口?沉默表示认同我说的话吗?你嫌我麻烦、惹你讨厌,要赶我走了?”
懊死!白衣一定误导她了。石咸暗暗咬牙。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不是正遂了他的意,让她误会而离去,就不会有痛苦了,但是……
“好!你默认了,我走就是,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不让你烦!”
她假意往前跨了半步,石咸心一惊,飞快由身后紧紧抱住她。
“不不不!不要走!”他搂得她好紧,头猛摇,嘴不停地喊:“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龙儿,你误会了,我一点也不想你走啊!”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怎么拾得让你离开?我一心一意都只想要留下你,只是……你是那么想家,我不得不放了你。龙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最拾不得你,却迫不得已伤了你,我……对不起。”
“嘻!”醒儿噗哧一声,开怀地笑了。“真好,终于逼出你的真心话了。”
“龙儿……”石咸迟疑地松开她,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看她笑厣如花的小脸,他错愕不已。“龙儿你……”
“白衣都告诉我了。”她笑着,又有想哭的冲动。“你干什么这么傻?你可以告诉我啊,干嘛一个人受苦?”
“龙儿。”该死的白衣,我非打散了你的骨头不可。“我不知道白衣跟你说了什么,但你可以不必理会他的;他太过关心我,难保不会对你夸大其词。”他极力淡化整件事。
夸大其词?醒儿暗翻白眼。当她是瞎子,没有眼睛看的吗?
“那你告诉我,这些图全是你话的吗?”
最难解释的重点来了。怎么说才能令她释怀,不在意地离去?石咸思忖。
“喂,帅哥,你出神啦?”
“嗄?”
“是你画了这些画?”
“是。”他硬着头皮回答。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画图。”她咕嚷,又问:“为什么要把我画下来?”
“白衣没告诉你吗?”
她将头垂在胸前,红着脸道:“我要听你说。”
他该怎么说?石咸心想:不能表白真情够苦了,难道还要他否定自己的情意,告诉她他一时好玩,闲着没事,画她来打发时间。
“喂,为什么我问你话,你都迟疑这么久才回答?”
石咸抬头,眼光扫过每一幅图。“或许是为了记念吧。”他说。
“纪念?”她霍然转过脸,直视着他。“纪念什么?”
这清丽的容颜,到老该也是这么美吧,可惜他看不见了。他静静凝视她,没有应诺。
醒儿心一动。他一直是这样看她的吗?用如此深情的目光看她、画下她。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发现呢?
“回答我,纪念什么?”她问,执意要他回答。
他眼睛上抬,痴迷的目光扣住那幅“秋千图”,他最爱她欢笑时的灿颜。
“记念一个人,纪念一段情谊。”
醒儿挥去泪水。“你可以不要纪念,把我留下来。”
他回眸,惊见她的泪。“别哭!”他动容地喊,拇指轻拭她的泪水。“你不孩哭,我不喜欢你哭。”
“是你惹我哭的!”醒儿心痛地说:“我都还没走,你纪念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苦?为什么要一个人受?要是白衣没告诉我,你要折磨自己到何时?”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自己,而他总是以为已经痛到极点;但实则不然,痛楚随着他每一句听似淡漠的话而痛得更深,痛到神经都麻木。
他开始发觉,现在和醒儿对话的不过是一具行屁走肉。
“你为什么不把我留下来?你真的拾得我走吗?”
他身躯一震,已然麻木的心又割开一道更深的伤口。
“说啊,你拾得吗?”
两个字,两个字就能斩断这一段情爱纠葛,两个字就能让她飘然远去……
“拾……”天啊,他说不出口。这违心之论好沉重,压得他快透不过气来。
“拾得吗?”她再问。
“拾……”他双手握拳,深深吸气。“拾……得。”
“骗人!”醒儿抛下画,冲进他怀里,猛捶他的胸膛。“骗人、骗人!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为什么不明说?为什么不留下我?”
因为不能。现在她感念他的深情,会留下来,可是将来呢?终其一生再也见不到亲人的苦,她会怨他、会想离开:而他受不了,他会崩溃。
“龙儿……”他握住她乱敲乱打的手。“我问你,你可有一点喜欢我?”
“何止一点,我好喜欢你。”
石咸笑了。满腔爱恋并非尽落大海,这些许回应够他一生重温、回味无穷。够了,这就足够了。
“那么听我说,”他静静地开口:“你正值花样年华,青春貌美,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而我只是你生命中一小段的插曲。一旦你回到你的世界,重回家人的怀抱,你会慢慢忘了我。也许你会在迟暮之年又想起这件事,但那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醒儿哭道:“这不是小事!”
“别哭,大事小事都无所谓,重点是,你会忘了我,然后……去找一个真正适合你、值得你爱的人。”
“我不要!”居然叫她拾近求远,什么逻辑嘛。石咸还不够疼她、爱她吗?她何苦再找别的男人?
“别哭,乖,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石咸为她拭泪,手指留恋地轻抚她的脸蛋。
“你……帅哥,你不是叫我别走吗?”
“那是傻话,你忘了吧。”
“那你不喜欢我了?”
石咸摇头。“我爱你。”他语出惊人。“所以不要你哭,快乐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