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要走?”
“白衣算过,大约三个月到半年。”
“白公子?他也知道你——”莫柔讶然。
“嗯。就你、石咸和白衣知道,你要保守秘密喔。”
“我不会说出去的。”莫柔保证道。“三个月到半年?那你到这里有多久了?”
“将近五个月了。”
莫柔大惊失色。“那不是随时会走?”
醒儿沉重地点头。
“这……怎么这样?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可恶的老天爷,太过分了……”莫柔气无处发,喃喃怒咒。
醒儿又拿起桌上的面人。这两尊面人,是石咸花钱为她买的……难道她和石咸真的一别无期吗?
“醒儿,堡主也知道你随时会走吗?”
“大概知道吧。”
“堡主一定很难过。”莫柔叹著气,道:“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会此我更拾不得你的。”
会吗?石咸会拾不得她?会为她的离去而难过?醒儿茫然了。
风和日露的晴朗午后,漠南牧埸停了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
“堡主难得来一趟,怎么不多待些时候呢?”义叔陪著石咸走出牧场。
“不了。堡里还有事,我不能老丢给暮邑去做。”
“也是。那堡主,一路小心。”
“我会。义叔,牧场就拜托你了。”
另一角落,醒儿正在和莫柔道别。
“是说再见?还是永别呢?”莫柔轻问。
醒儿摇摇头,突然说:“莫柔,跟我一起回石家堡好吗?”
她失笑。“我去干嘛?”
“陪我……你平日留在牧场做什么?”
“当大夫啊。我是牧场的专署大夫。”
“那么你到石家堡当大夫,可以吗?”莫柔以商量的口气问道。
“石家堡已经有大夫了。”
醒儿愕然。“谁?”
“白公子。”
“白衣?”他不仅是巫师,还当大夫?
“嗯,他的医术不知胜过我多少倍。”莫柔哼著气说。
“喔。”醒儿黯然垂头。“那我们要说再见了。”
“小姐,请上车吧。”青青催促道:“我们要走了。”
醒儿伸出手,让青青扶她上车坐定,又回头恋恋不舍地望著莫柔。“莫柔?”
莫柔对她露出一抹笑容。“你保重。”
“莫柔。”醒儿低喃。她舍不得啊,她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一去不返;真希望能和好不容易结石又相知相惜的朋友多聚片刻。
“再见了。”莫柔转身想走。
“等等!”醒儿叫住她,立刻转向石咸,想请他帮忙。“帅哥——”话声中断。不行,说好了不再依赖他,她要坚强的。醒儿提醒自己。
石咸看了她半晌,蓦然出声:“义叔,可否让莫柔一同回石家堡?”
“嗄?”莫柔做什么上石家堡?
“白衣又外出了。堡里目前也缺一位大夫,我想让莫柔暂时顶替,你看如何?”
义叔怔了怔。白衣一年当中总有一段时间离堡出游,堡主从来也不需要找人暂代大夫一职,这回……他看向一直垂著头的醒儿,又看看莫柔,猛然会意。
“当然可以。”他含笑道:“莫柔,你就走一趟吧。好好遵从堡主指示,知道吗?”
“是。”
“莫姑娘,请你一同坐马车。”石咸道。
莫柔爬上马车,笑著坐至醒儿身边,道:“你瞧,堡主对你多好。”
是啊,可惜她就快失去这份“好”了。
“我们起程了。”石咸跨上马,扬鞭一挥,向南而行。
第八章
曙色渐明,蜡烛将烧尽。
桃花木床上,厚重的布幔遮掩下,醒儿睁著略微红肿的双眼,彻夜无眠。
她来到这里五个多月了,那么最慢再过三十天,她就必须回家。
“回家”这个名词已经引不起她任何的兴奋之情了;只要想到一旦回二十世纪,她和石咸就再也不能见面,她就觉得心情好沉重。
她当然不是不想回家,只是一旦回家,她将永远失去石咸,失去他的温柔,失去他守护,水远再也看不到那张令她心折的俊俏容颜。
醒儿吸吸鼻子,热泪盈眶。“不要!”她呜咽道。怎么办?光想她就拾不得,要真的分离了,她不哭死才怪。她突然坐起,伸手推开温暖的棉被。
“我要坚强一点,又不是没有石咸就不能活了。以后我不能再一遇到问题就找他,不能老拉著他陪我玩,不能缠著他;我是二十世纪的新女性,我要自主、坚强……可是好难、好难。”醒儿仰天而倒。她习惯了有石咸的日子,如何坚强呢?
噢!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来了!醒儿惊觉地拉回棉被,蒙头装睡。
“咿呀”一声,房门推开,青青手捧托盘,悄声无息地走进室内。她把托盘放在桌上,然后替将烧尽的蜡烛换过新的,接著将托盘装的一套崭新秋装搁在柜子上,又探头看看布幔下的醒儿,安心地点了点头,轻步退出卧房。
门扉阁拢,醒儿立即又坐起。她伸手拨开布幔,看向放在柜上的新衣。石咸又为她裁制衣服了。她叠高枕头,背靠床沿,沉思著。自从来到这里,她很少穿重复的衣服,因属青青几乎每天都替她送来新衣。真不懂石咸怎么有那么多闲钱,养她这个只吃不做的废人。
她的目光瞟向烛火,有点不解地发怔。怎么都快天亮了,青青还换新蜡烛,这不是浪费吗?啊!是了,这盏烛火夜里从不熄止。尽避她已入睡,青青也不会吹熄光亮;有时是油灯,有时换蜡烛,青青总会她留一盏照明用的灯。
这种情形好像是从她在茅厕外跌倒那一夜开始。那一夜她在石咸怀里痛哭,倾诉她的不安,还抱怨周围太暗,结果下一个夜晚房里就多了不减的烛光……
醒儿猛地翻身下来,鞋也来不及穿就冲向门边。门一开,她呆住了……
放眼所及,迥廊上每隔一丈就有一盏灯在梁上、随风晃动的灯笼……这都是为她点上的?醒儿软软坐倒,震惊得脑海一片空白……摇曳的烛火都似幻化成石咸温柔、亲切的笑容,默默为她守护。
清淡的松香缭烧出一室淡雅清香。
书桌前,醒儿正聚精会神地临摹练字,青青陪侍在案旁,不时为砚台加水磨墨。好半晌,屋内只闻翻动书页的沙沙声。醒儿站起来扭转脖子,放松筋骨。“写完了。”
青青也搁下墨笔,边拿起扇子,轻扇纸张让墨汁收干,边端群醒儿这回临帖的字体。“嗯,小姐字迹已有显著的进步,可喜可贺。”她笑意盈盈地道。
“真的?”
“当然。字体圆润中带有流畅,落笔轻重拿捏适中,毫不拖泥带水。”她愈看愈满意,连连点头,道:“小姐这帖字写得好极了。”
“是吗?那我拿去给石咸看看。”醒儿抄起字帖,返身跑出客居。
青青嘴角含笑,目途她走远。小姐和堡主的感情愈来愈好,看来离他们俩大婚的日子不远了。
“帅哥你看,我这回写得好不好?”醒儿兴奋地摊著字帖,想和他分享成就。
石咸抬头,故意忽略她的渴望赞赏的小脸。
“嗯,写得不错。”他泠淡道,又埋头看帐本。“恭贺姑娘学有所成。”
就这样?她拿著字帖,傻怔当场。
石咸用眼角瞄她一眼。“还有事吗?”他问。
醒儿愣愣地看著他。“我……”
“如果没事,就请回客居,我还有事同暮邑商量。”
“你……”莫名的委屈和伤心一古脑涌上心头,醒儿泫然欲泣。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泠淡?明明很关怀她,处处为她设想,为什么他今天突然变了?
“还有事?”
“没有。”她难过地捏紧字帖。
“唔。”石咸哼著,眼睛不离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