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别再替他讲好话了,”清冷的声调再起,语气间又多了些不耐,“咱姊妹几个不也都是两只脚不停地赶路,谁不会累、不会酸?怎就没人像他一样那么自私,就只想着自个儿的舒服乘机偷懒呢?”
“霜姊姊别误会,似雪只是想,家和才会万事--”
“所以妳的意思就是说,是我挑拨兄弟姊妹之间的感情,是我故意没事找他云二少的碴啰?”
“安静!安静!不准起内哄,都别吵啦!”豪气干云的女子再度出声,压住场面,抑制了纷争。“老二,这情况你怎么解释?”
“咳咳,”赵似云清清喉咙,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地上,仰起头,一脸散漫样的说道:“轮到我讲话了吗?”
破庙之中,赵家三姊妹的六只眼睛全照在他脸上。
无声,喔,明白,就是在等他说话的意思……
赵似云懒懒地扬起手指,目标一滑,指向了贡桌上那个被揍昏的少年郎。
“这人哪,可不是我招惹来的,是他自己要一跟头跌在我身上,也绝不是我打晕的,当然,更不是我花力气抓他胳膊、抬他大腿,把人家给掳回破庙的哟!”
“可恶!咱姊妹们还不是听到嚷嚷,为了救你才揍他的!”大姊赵似霞气得一脸涨红,扣住赵似云的肩胛就想给他一拳好看。
“大姊,打不得呀,云哥哥容易淤伤流血--”小妹赵似雪急了,抓着大姊的衣袖轻声呼喊。
“是呀,打不得他的。”排行第三的赵似霜亦冷冷接口,跟小妹焦切的心情却截然不同。在那相似的辞意间,彷佛多了一些嘲讽的意味。
只见赵似云忽地回过头,对着老三故意一笑,“嘿嘿,没错,谁教我是咱们赵家的独生子呢?怎地,羡煞我了吧?”
赵似霜撇过头,臭着张脸不再搭理他。
没错了,这便是赵家人的相处之道。
在人前,或者说在戏台子前,他们一家四口是合作无间的“四场雨小戏班”班底兼台柱,但一下了戏,归于现实之后,就总是经常这样各说各话的局面居多。
“喀……”
此时,贡桌上忽有声音响起,打断了赵家人的“谈话时光”。
小妹赵似雪目光一亮,最先发觉贡桌上的人影出现异状,连忙呼唤兄姊们注意,“好象……好象是他醒来了。”
唔,醒了啊!
其余几人一听,立刻朝彼此互递了一记眼色,接着便一个个陆续起身,缓缓踱向贡桌边。
“唔……”苏流三忍不住哀叹,才一醒来便觉得浑身酸痛,无奈手脚遭缚,连眼睛、嘴巴都被遮掩住了,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自个儿究竟发生什么事。
“醒啦?想起干啥错事来没有?”赵似霞一喝,随即使劲揪起他的领子。对对对,先耍狠占到上风再说。“你是哪根葱呀?竟敢爬到咱家二弟身上占便宜?”--
苏流三疼得皱眉哀号,鼻头一酸,忍不住疼,索性就淌出了几滴眼泪来。
“哇!厉害,比我还会演!”赵似云一脸惊讶,笑着竖起拇指赞叹。
“唔……”苏流三先是猛摇头,但一听到面前这男子的说话声,又好象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遂开始一个劲的狂点头。
赵似云笑了,以食指轻弹着自己的脸颊,“哎哟,糟糕,难不成是疯子?”
“唔……哇……”苏流三满嘴含糊,听都听不清楚,但他不死心,硬是一心一意地想张口说话。
就是他!就是他!错不了的,一定就是这会儿在他面前的这个男子陷害他的!
他记得自己听见呼唤,本来好心想救人的,哪料到竟被人莫名其妙地给……怎么揍晕的都不知道!
“大姊,他好象有话想对咱们说。”赵似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着贡桌上那正在痛苦申吟的苏流三,看了实在心有不忍。
“不成、不成,疯子会咬人的。”赵似云怕泄底,连忙制止了小妹的同情心。
“可是……”赵似雪沉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方才大伙儿挥拳时她也有出力,“不管怎么样,毕竟咱们也有错。”
大姊赵似霞叹口气,终于没辙了,看来暴力注定行不通。
从小,这赵家的老幺就像是他们家的正义使者,谁做错了事,被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一瞅,就一定立刻改过自新;谁和谁吵架了,被她轻声细语劝慰几句,保证不出一炷香的时辰绝对和好如初。
有什么办法?谁教她是最善解人意的老幺,是兄姊们都最怜爱的好妹妹呢?
“喂,你是不是疯子?”赵似霞拍拍苏流三的肩,算是在盘问了。
苏流三拚命摇头。
“那要是咱们松了你的嘴,你会不会乱讲话?”她再问。
苏流三非常配合,又是一阵狂摇,以颈部动作来表现他“有问必答”的诚意。
“有哪个疯了的人会承认他是疯子的?”赵似云扁嘴,不以为然地哼了句,还是坚持他的“玩到底”立场。
不料此话一出,就立刻接到来自于三个不同方向的“关注眼光”,那眸光彷佛在对他说:就算是疯子也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好、好、好,不逗他就不逗他嘛!”他举起双手投降,暗示愿意配合了。
于是一群人围在贡桌四周,由大姊做主动手取出苏流三嘴里的东西……
“救……救命!爱主子救命啊!他们……他们想抢劫呀!”苏流三一得到机会,立刻声嘶力竭地狂叫。
“还是快塞回去。”赵似云当机立断,将破布重新塞回苏流三的嘴,截下他挣扎着仍想吼出的呼救。
“瞧他这样爱乱讲话,幸亏当初没让他瞧见咱们的模样。”老三悻悻然地开口。
不对……好象有瞧见谁喔……
姊妹们心有灵犀,极有默契,头一撇,将目光全投向了他们家的惹祸男丁。
凤爱带着一队人马,循着北运河沿岸展开搜索。
“爱主子,小的在那头草丛堆里捡到一顶可疑的锦帽。”有人急着邀功,连忙抢在众人之前将发现到的“证物”面呈主子。
凤爱不吭声,垂睫睨着手中的锦帽。镶在帽檐上的那块玉还是她去年过年时赏给小三子的呢,没错,这顶帽子的确是小三子遣落的。
这就证明,小三子的确曾经行经此地,也确实曾在这儿遇上了什么。
正当凤爱埋头苦思之际,另一批由东岸跟上来的人马亦赶来会合,带头的那人赶紧下马回报最新状况。
“启禀爱主子,船上属下已彻底查过,没留下任何打斗痕迹。”
“嗯,那金子呢?”这才是凤爱关心的,她那一船的金子呢?
带头的领队面有难色,“小……小的没用,还是……没找到。”
这群人全是“利滚利大钱庄”旗下养的马队成员,只因平常钱庄里流通的财务量极大,有时客人若上门提存大笔款子,总得派人随侍在旁保护安危才妥当。
倘若客人交易的东西不是银子,而换成其它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房契地契、古玩珍品……之类的东西,那可就得由钱庄这边派人去点收了,因此马队挑选的人才势必得要有一两下功夫底于才行。
“没找到,”凤爱睐了一眼,抿唇浅笑,“那你还有胆子回来见我?”
“呃……”那人冒着冷汗,“不……不过,属下在船上倒发现了一桩怪事--”
“喔,说来听听。”
带头领队箭步一挪,朝凤爱的身侧悄悄倚近,压低声音打小报告,“属下发现,那些金子虽然不见了,可装金子的箱子却仍旧好好地被搁在船上,一箱也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