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啊,妳胡涂了吗?怎么不关我的事了?”他惊叹道,肥胖的身躯不安地在她面前来回走动。“妳可是我想讨回家的媳妇儿耶,现在镇上人人都知道妳画了那种丢人现眼的画,咱们以后还要不要作人哪?”
“简单,你大可以跟其它人一样取笑我、咒骂我、不理我就是了。”
“开什么玩笑?然后让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柳蟠龙把妳抢走!”
她被打败了,怎么好说歹说他就是听不懂呢?
“听清楚,不干柳蟠龙的事!”
“别担心,这儿有二龙哥哥为妳撑腰,如愿妹子别怕他。我打算花大把银两把须心的画册全买回来,然后,再放把火将它们烧得一乾二净!这样,就没人会瞧见妳画过的那些画啦!”
元如愿垂下脸,把他说到画时,脸上浮现出的鄙夷表情全看进眸中。
他跟其它轻蔑她的人没两样,嘴上说着多喜欢她、多想得到她,私下却又想尽办法要掩饰她曾做过的某些事。
她转过脸,望着屠二龙有感而发,“你不懂,有些事只要我不答应,是谁也没法子强迫的。”
屠二龙愣愣地没反应。他不懂,被逼的人哪有什么答不答应的问题?
“譬如我心里喜欢谁,打算许给何人做媳妇儿,这些事情唯有我元如愿能作主。”
屠二龙咧开嘴,笑着把脸凑近她面前。“那如愿妹子想嫁的人肯定是哥哥我啰!”
他从小就对她一片痴心,香河镇上除了他还有谁够格得到她?
“不是。”元如愿淡淡回答。
他听了恼羞成怒,拍桌子怒喝道:“不可能!不是我还有谁?哪个臭家伙敢同二爷我抢女人?”
元如愿越来越冷静。“我心眼就这么点大,只装得下他一个人了。”
“他……他是哪只兔崽子?我这就去宰了他!”
“放开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心上人是谁。”
“呃,不成哪,我怕妳又--”他担心她又想寻死或逃跑。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心里许的人到底是谁吗?”她知道必须自救,此刻唯有无挣月兑身上的束缚才有机会获得自由。
“谁?哪个王八蛋敢先我一步偷到妳的心?”
“想知道就先替我松绑。”元如愿睨了睨被裹住的身子,吸口气,鼓舞着自己努力克服紧张的毛病。“他已经下了订,订礼这会儿就在我手上--”
再没耐性听元如愿把话说下去,屠二龙扑上前便七手八脚解着那让人绑得死紧的棉被,焦急地不得了。
“可恶!好大的胆子,居然还偷偷下了订!”他越想越光火,压根没想到自己输得不只一步而已。
眼看着棉被外的绳结就要被解开了,元如愿专心地注视着屠二龙的一举一动,双手紧紧抱住木盒,准备棉被一摊开之后就立刻动作。
她倏地举起双臂,朝屠二龙的后脑勺敲下去。
“噢!疼……疼死人啦!”他痛得哇哇大叫,跌在地上翻滚着,他模模脑门,头发里渗出了不少血。“妹子啊!妳想谋害亲夫吗?”
“听清楚,你不能强迫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你!”
她脸色泛白,紧紧抱着那沾了屠二龙鲜血的木盒,下了床,绕过躺在地上申吟的他,看准目标夺门而出。
“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屠二龙伸出臂膀,两只肥掌抓住元如愿的脚踝,使劲朝他的方向拖了过去。
元如愿被他这么一拖,旋即连人带盒摔倒,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木盒被拋到屠二龙脚边,他捞起那木盒,扁扁嘴,皱着眉头,对于它朴素的外表显然大感不满。
“我倒要好好瞧瞧,是谁那么有本事,居然唆使如愿妹子背叛我!”
不会吧?用这种不起眼的盒子装订礼?哼,别笑掉他的大牙了呀!
元如愿心急如焚,就怕载泓对她的一番心意被屠二龙毁了。
“住手!不许你这猪头三碰它一下!”
屠二龙转头,表情难看。
她刚刚叫他什么来着?那称呼怎么有点耳熟?
猪头三……猪头三……对了,有个讨人厌的自大狂好象老爱这么叫着他!
“啊!是他!”他大叫,怎么也没想到元如愿看上的居然是香河镇以外的人。
他掀开木盖,里头除了一管半长不短的东西之外,没有任何值钱东西了。
“就这个啊?”屠二龙松口气,将那玩意举起来把玩。“这不过就是洋人爱玩的那种『万花筒』嘛,我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东西呢!”
元如愿伸出手,眼里藏着隐隐若现的火苗。“还我,那是我的下订礼。”
“这里头尽转着些小花小草的,讨讨女儿家欢心或许可以,但拿来当订礼,啧啧啧,可真的太寒酸了哟!”
“偏偏我就是喜欢它。”
“若要我看哪,这就跟那臭小子一样,只是花稍的玩意,他只会说好话哄女人开心,其实啥都不会,根本是个屁,放完就没了。”
见了那订礼后,他信心大增,更肯定元如愿是因为受了蛊惑才会忽略他的存在。
“哼,喜欢这鬼玩意……”他非常不以为然地将眼睛对准万花筒中心的圆孔。
咦?他看到了啥东西在里面转?不像花,不像草,倒好象是……那臭家伙眉开眼笑的俊俏模样!
“你就算再自大,也比不了他在我心上一根小指头的分量。”她仰起头,坚定地凝视着被他拿在手里的万花筒。
屠二龙拽着万花筒,跳到元如愿的身边,“妳说啥?有胆再说一遍!”
“除了载泓之外,你,屠二龙,休想在我心里有任何容身的位置。”
当!一阵银光乍亮之后,元如愿的订礼被屠二龙摔碎在地上。
她低子,瞧见了身旁一片片的玻璃碎片。
那流光回照似的画面里头,有载泓正做着鬼脸的俏皮笑容。
真好,他没忘记她曾说过的话。
他问她喜欢什么?她说最喜欢看他对她绽唇一笑的模样了,于是,他便想法子把自己的笑容存封起来送给她,让她一生一世都可以好好收藏着他。
元如愿拾起地上散落的一片碎玻璃,眸里凝着泪光,眨了眨,剔透的泪珠就伴着唇边的一抹笑容流下来。
“就算碎了,我仍当它是份下订礼。”
镇上的人都在传,屠家庄今天要办喜事了,但奇怪的是这要办喜事的宅子前有一片乌云压顶。
“良时到!”喜婆尖声嚷道,尽职地跟几名丫鬟一起搀着身穿嫁衣的新娘步出厅堂。
屠二龙焦急的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手里拎着红绣球,站在厅中等待新娘到来。
“快啊!我赶着把她娶进门!”他不耐烦地催促。
屠大龙嘴里叼根洋烟,辫子也绞了,比起他家兄弟更洋派了些。“喂,我说老二,你这房媳妇儿怎么看起来古怪得很?是哪里不对劲呀?”
就瞧新娘子连步伐都站不稳,几乎是被人“架”上厅来的,软绵绵的身子看来说倒就倒,根本不像个要成亲的新嫁娘啊!
“大哥,你只要等着受我一拜就可以,别管我媳妇儿。”
屠家两兄弟的父母早亡,纵然临走前留下了点本钱给儿子,但洋行的生意能有这番光景,全赖精明的屠大龙一手扛起,屠二龙压根只是只大米虫。
“好,不要我管,那将来出了纰漏可别跟我讨救兵。”
“呸呸呸!”屠二龙额头直冒汗,烦躁的说:“怪了,怎么连你这做大哥的也触我霉头呢?今儿个是弟弟大喜的日子耶!”
喜婆搀扶着新娘来到新郎跟前,屠二龙接手搂住,元如愿浑身无力地倚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