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喜欢看人害怕、惊慌，可是不喜欢看人家流泪、表现悲情，这是他对人类的感情中最陌生的一环。
小玉知道龙生不爱见人哭泣，很快就擦去颊边的泪。
“娘，大弟，这是我服侍的白公子，是他陪我去救阿爹的。”
“谢谢白公子。”小玉的娘跟弟弟跪在地上对龙生磕头，他们都是老实人，要不是小玉的爹好赌，小玉也不会被卖到朱员外家做妾。
龙生已经很久没给人跪拜了，感到有点不自在，他咳了一声，便说：“好了，人也救回来了，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白公子，我去煮饭，只是粗茶淡饭，若不嫌弃，请留下来一起用餐。”小玉的娘挽留他。
“既然是粗茶淡饭你们就自己留着吃吧，不必客气。”龙生眼看太阳就快下山，有点心急想要回去，晴一定煮好晚餐在等他回去一起吃。
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令小玉的娘不知如何接话，小玉倒是很习惯，便对她娘说：“我们穷人家的东西不适合公子吃的。公子的妻子大概也在准备晚餐等公子回去吃，我看，我们就先走了。”
“小玉，妳也不留下来啊？”小玉的娘很舍不得。
“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了，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玉跟着龙生一起走出去，龙生拿了一张银票给她。
“小玉，这里有一百两，够妳生活了。妳可以不必跟着我回去，留在这里跟妳的亲人在一起吧。我想妳爹受了这次的教训，以后应该不会再赌了。”
其实，龙生为了怕麻烦，已经在小玉她爹的脑子里动过手脚，把他好赌的因子给拿掉了。
“公子，我不能再拿你的钱了。”
“这不是我的钱，是我从赌场拿来的钱，猪大肠是我的手下败将，没道理我还要给他钱吧？”
“公子，你不要我了？”小玉快哭出来了。
“是妳自己说要服侍我的。妳本来就不是我的奴隶，妳应该跟妳的家人在一起，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妳在我家，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服侍你跟晴姐姐。”
“何必呢？”龙生觉得她很愚蠢，他很难得对人这么好，给她银票、还为她的未来设想，但她却不领情。
小玉低着头，还一边摇头。
“妳不要糟蹋自己的人生。”
“我的人生早就是你跟晴姐姐的了。”
“妳真笨！”龙生懒得理她，劝人他不在行，骂人他就比较会了。“那妳把银票拿给妳娘，让她买一点东西给妳小弟吃吧。”
小玉笑了。
“那公子，我立刻把银票拿给我娘，你等我一下，我要跟你回去，等我一下喔！”
“妳不要跟着我，我不会等妳。”龙生转身就走。
“公子！”小玉叫着，冲进屋里把银票丢给她娘，然后又赶紧追了出去。
龙生定得很快，小玉一直追、拼命地追，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因为跑得快，摔得很重，细细的脚踝马上就扭伤了。
很痛，像痛到心里。可是她连眼泪都没时间流，只惊慌地看着龙生消失的背影。
“公子，等等我啊！”她喊着。
可是龙生没有出现，他还是拋下了她！
小玉流下泪，这泪，像要哭尽她心里的痛似的不断涌出。
“妳流泪，我也不会给妳糖吃的。”
小玉看着刚刚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的龙生，泪流得更凶了。
“妳喜欢我是不是？”
小玉摇摇头，一再的摇头，却说：“你知道也好，反正我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总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吧？”
龙生沉默许久，才说：“我不会喜欢妳的。”
小玉听了以后，不顾脚痛，跳起来很愤怒地对他吼：“谁管你喜不喜欢我！我自己喜欢你就好了。你到底会不会做人？我又没有逼你一定也要喜欢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也用不着告诉我，像这样戳破我的美梦是很残忍的事你知道吗？我活该折磨自己、活该糟蹋我的人生、活该为你心痛死了也是我的自由！”
龙生有些迟疑，他知道小玉喜欢他，但是这种感情有多么强烈他并不知道。
“我不知道妳究竟喜欢我什么，也不明白妳话中的意思，可是我已经有了晴，就不能再给妳什么了。”
小玉用手背擦去眼泪，却笑了。
“我甘愿的！就算一无所有，我也甘愿。”
第八章
“晴姐姐，为何总不见妳大肚子？”
又过了好几年，花晴、还有龙生依然在江南开豆浆店，连小他们几岁的小玉都过了廿五，买官更是应验了龙生的乌鸦嘴，屡试不中，渐渐变成豆浆店里跑堂的。大家都说：“这豆浆店，老板娘是绝世美女，丫鬟的长相也是特等，连跑堂的都气质不凡，唯有这老板……”
唉！不说也罢！
不过奇的是，明明就三十啷当岁，怎么一张脸还像个少年人，都不会老呢？
可是大家都想说，可能是丑到了一个极点，就不容易看出变化了吧？
小玉跟花晴的感情愈来愈好，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自从几年前，花晴拿银子救了小玉一家，小玉就打心里愿意服侍她，甚至觉得为她牺牲性命也没问题。
对公子的心意，她则深深埋在心底，这辈子就这样子吧，能够跟在他们俩身边，她心愿足矣。
可是，晴姐姐跟公子结缟多年，为何始终不见喜讯？
对于小玉的问题，花晴只是笑了笑。
“公子他还没有真正长大，所以还不能做一个父亲。”
“都卅了还不算长大？晴姐姐妳跟他同年，妳的肚子可不能等，都是妳太放任公子，他才会长不大啦！妳知道我前些时候看见公子在干嘛吗？”
“喔？他在干嘛？”
“他在花园灌蟋蟀。还用红线绑住金龟子，让它们画圈似的飞来飞去。”
“那很好啊，他有乐子就不会欺负妳了。”
“有什么好啊？那些都是孩子们的玩意儿，在外头，我都不敢承认他是我们家公子耶！”
花晴只是一径温柔的笑。
小玉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晴姐姐，虽然妳都没说过，可是我在猜，公子他啊，会不会其实是个……”
“是个什么？”
“他会不会是个……白痴啊？”
花晴噗哧一笑，摆了摆手。
“龙生他怎么会是白痴？你有见过性格这么恶劣，人家打他一下，他就要打人家一百下，完全不肯吃亏的白痴吗？”
小玉仔细想想。
“那倒是。不过这些年来，我只见过公子欺负别人，倒是没见过有谁敢打他一下。可是他那副德行，妳要说他大智若愚，也不大像啊！”
“龙生就是龙生啊。”花晴说得很温柔。“小玉，妳知道吗？我在少女时期，个性很倔，脾气也不太好，对女孩子也就罢了，可对男孩子，我是挺蛮横的。因为大家都讨好我，所以让我也变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美女都是这样啊！可我看晴姐姐妳脾气很好，从不乱发脾气，除了……”除了公子有时候胡闹得太过分，不过公子有些言行，可能连圣人也会受不了。“妳几乎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了！”
“我是遇见龙生才开始转变的。有些事情，跟他在一起后我才慢慢想通的。就像感情这回事，喜欢妳的妳不要，妳喜欢的偏又得不到；亏欠了一个人，又要在另一个人身上偿还，感情么，要说不公平，其实还是挺公平的。”
“喜欢妳的妳不要，妳喜欢的偏又得不到；亏欠了一个人，又要在另一个人身上偿还……”小玉细细地咀嚼这些话。可晴姐姐与公子毕竟是两相情悦，她一生尚未亏欠过谁的感情，却栽在公子身上，感情公平吗？真遇上了感情，要跟谁计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