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椅上与敖云玩笑的荆儿一见三人进来,立即神情紧张的敛起笑容站起来,不安的等着敖天的宣判。
可是敖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径自在餐桌前坐下,端起早已添好、冷了的饭碗吃了起来。
“别……先别吃,我再去热一热。”紫荆儿说着就要端汤出去。
“不用了,就这样吃吧!”敖天说道,一样低头吃着饭。
紫荆儿“喔”了一声,重新把端起的汤放下,拉着敖云也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气氛显得好沉闷、好不自在。
尤其是敖福和敖寿、小叶,他们也不敢坐下来一同吃饭了,敖天一回来,他们就变得尊卑有分,显得生疏。
所以这顿饭是紫荆儿嫁进敖府以来最食不知味的一餐,一颗心就这么悬吊着。
敖天虽然沉默的吃着饭,但一双鹰隼般的利眸却悄悄的盯视着荆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许久之后,突然放下吃了一半的碗吩咐道:“福伯、寿伯,我有些事要跟少夫人说,你们就留在这里用餐吧!”敖天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敖福、敖寿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荆儿。
荆儿也是一脸茫然,楞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放下碗筷快步的出门跟上。
敖天没有回头看紫荆儿是不是在后面跟着,他光由后面细碎的脚步声,还有费力的喘息声,就知道她努力的想跟上他的步伐,小跑步的追在身后。
从前厅到厢房的路程不远,只不过是经过一个假山园景、一条绿荫小径,跟一个书房而已,可是此刻走来,却觉得漫长无比。
不由自主的,敖天想放缓脚步,想让身后那个娇小人儿不用跟得那么吃力,可就在他放慢脚步的同时,却听到一个跌倒的申吟声。
“哎呀!”声音低哼而痛苦,想来是一声哀叫之后,就立即捂住了嘴巴,不想让他听见。
敖天轻蹙着眉转回身,走到那个因为疾步快跑、想追上他而跌倒的女人身边蹲下,眼角余光同时也瞥见了不远处一群鬼祟跟踪的身影。
看来紫荆儿在这个家真的很得人缘,颇受府中每个人的关心。
“怎么样了?”他伸手查看了一下她脚受伤的情形,发现在脚踝部分肿了一大块,极有可能扭伤了。“起来吧!我扶妳。”
“不……不用了。”紫荆儿头摇得像博浪鼓,脸颊红得不得了,紧张得结巴,“我……我很壮的,我可以自己站起来走路。平……平常我到井边打水浇菜时,也常常跌倒,可……可是都没事,我可以自己走……走,哎呀!”勉强站起来的结果是痛得她惨叫一声,脸色一白的又跌坐下去。
“我抱妳吧!别逞强了。”他说着弯去抱她。
“不用了,真的不──”紫荆儿想拒绝,可是话才说到一半,整个身子就已经被他凌空抱起,往回房的方向走去。她羞赧得脸颊一红,像火烧了似,烫得厉害。
“少爷抱少夫人了。”偏偏躲在后边树丛内的小叶还传出了惊呼声,窘得她不由自主的把脸埋进敖天的胸怀里去。
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举动有多失礼。
敖天沉默不语的一路抱着她走回厢房,踢开房门,将她放在椅上。“你房里有药吧?”
他记得离家前,因为经常练功的关系,所以房间里总是摆着一些疗伤治淤的药,可是经过了四年,那些药还会在吗?
紫荆儿忙不迭的点头,有些羞怯的指着一旁的柜子,“你的药都在原来的柜子里,我一点也没移动。”
敖天依言打开柜子,果然看到原本摆药的地方完整如初的摆放着他熟悉的药瓶,一点也没有移动过。
“你知道我会活着回来?”他看着那些药瓶问。
三年了,从死讯发布到如今三年,连爹娘都放弃希望,为他立了墓碑牌位,可是她却坚持保留他所有用过的东西。
一个从未相识的人值得她如此重视吗?
紫荆儿轻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只好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发现它们竟然布满大小不一的厚茧,于是心里一慌,将它们藏于裙下。
“回答我。”他走过来问。
“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活着,不知道你是否还能平安的回来。但是对我来说,我却希望这些东西能留着。”她声若蚊蚋地回道,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为什么?”他拿着药瓶,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因为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虚幻的相公,除了你的名字,以及供桌上的牌位之外,我对你一无所知,每天能够陪伴我的,就只有这些曾经属于你的东西。我可以看着它们,想象着你在这个房子里的情形,藉由它们编织出你的轮廓;看着你旧时穿过的衣物,想象着你的身材,知道你有多高。”
说到这里,紫荆儿缓缓抬头,望着他的眼眸里泛着晶莹的泪光,这是她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心事,是潜藏在她心中的秘密,可是此刻面对他,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全说了。
“留着这些药,我可以猜到你勤于练武,又不时弄伤自己,怕被婆婆知道,一个人关起门来偷偷上药的样子,想着你一定是个很体贴又孝顺的人。所以属于你的东西,我一件也不能丢,一样也不能移动。因为那样我才能感受到你曾经活生生的存在过,活在这个我模触不到你的世界中。”
看着她羞涩的说完,望着她那泛着水雾、清澈犹如一泓深潭的明亮眼眸,敖天的心莫名的被勾动了,为她的话深深悸动。
在他不知道有她在的情况下,她孤独的思念了他三年。
三年,多长的一段岁月。
“今后你不需要再依靠这些东西来想象我的样子了,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会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他看着她的目光变柔和了,心底对她浮起了愧疚之意。
“不,更不能丢,因为你回来了,所以更需要留着它们。”她忙着摇头,发现他的目光盯着自己,于是又倏然一惊的低下头去。
“如果我不回来,你是否就要这样生活下去?守着这个破旧的宅第过一辈子?”
“当然。”她肯定的点头,脸上流露出理所当然的固执,“我是这个家的媳妇啊!打从我嫂子将我嫁进这个家开始,我就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分割不了。不管你是不是能活着回来,我都会守着这里生活一辈子。”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可能会这样孤独而终吗?”
虽然从两位老仆人口中知道,她与自己冥婚的关系、与爹娘也相处得融洽,但天下哪有不为自己打算的女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难道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敖天疑惑的攒眉。
“敖公子这么问是不是想赶我走?想让我离开这个家?”荆儿惊慌的站起来,跛着扭伤的脚想跪下。“拜托你别赶我离开好吗?我知道一开始没有表明身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骗你,可是我真的无法丢下敖云,无法离开这里的一切,所以请你别赶我走好吗?”荆儿慌了,语无伦次的恳求着。
这些年来,她从未想过会有离开的一天,而且娘家的爹又已过世,留下多病的娘跟懦弱的哥哥,嫂嫂一定不会允许她再进家门。
她为什么会如此害怕?敖天纳闷的黑眸微眯了一下。“起来吧!没有人说要赶你走,只要你还想留在这个家,就没有人会赶你离开。”
“是。”紫荆儿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像个听话的孩子般端正坐着,但突然又想起进房到现在都还未给他倒茶,于是又跛站起来,倒杯水递给他,然后才又正襟危坐的在椅子上坐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