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莫非是上天的玩笑,教他们第一次相见就给了他坏印象。
“烧落叶?”敖天脸上的怒气更甚,“落叶不是一向集中在厨房烧毁的吗?干枯的落叶还有助于起灶燃烧,你不知道吗?”他敖府什么时候买进了笨丫鬟,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我……”她被他骂得冤枉,她当然知道枯叶有可燃火的价值,但是因为他要回来,敖福要小叶把厨房和柴房里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清除干净,包括这些随时都可以扫到一堆的枯叶。
因此没地方可以存放的她才选择在他回来之前,以焚烧的方式清理掉;谁想到还来不及烧完,他就出现了,这能怪谁?
看她咬唇低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敖天的眉宇蹙得更深。“敖福总管呢?”
娘一向治家甚严,绝不会允许这样的荒唐事发生,一定是总管怠忽职守,没有看管好这丫鬟。
“在……在书轩打扫房间。”紫荆儿依然低着头,颤巍巍的伸出一截葱指,指向右边一栋楼阁的方向,然后趁着他转头之际,飞也似的提裙逃离开。
瞥见她仓皇逃走的背影,敖天摇头,“这个家的规矩需要好好的整顿一下才行。”旋步朝书轩的方向走去。
骄阳艳艳,夏风清爽,沿路走来,触目所及的却是一片萧瑟,庭院乱草丛生,荷池沉疴污浊,唯一还算顺眼的是偏处的一块菜园,由它整齐画区、分别植栽着各式青菜和瓜棚、果实迭迭丰硕的情况看来,足见照顾者的用心。
只是为何放弃满园的花圃不去照顾,却独钟于这些蔬果呢?
一连串的疑问萦绕于胸。
“少……少爷!”在思忖间,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提着一桶水路过的敖福一看到他的背影,立即惊骇的掉了手中的水桶,让刚盛满的水溅落一地。
“敖福。”他盈笑回头,看见家中的老仆四年不见竟苍老许多。
“少爷,你……你终于回来了!”一见他回首,敖福即激动得泪湿眼眶,奔跑过来,跪倒在他的脚边,此举大大的把他惊了一跳。“你回来得好晚啊!老爷跟老夫人他……他们……”
“他们怎么了?”那股不祥的预感涌现,急忙扶起老仆追问。
“老爷……老夫人他们……”敖福悲伤的拭泪,难过得不知道要如何说起,只能哽咽的摇头,把手往祠堂的方向一指,“你……你请到祠堂一看便知。”
这句话像雷般的击中敖天,让他整个背脊都冷栗的僵直,袍褂一甩就急急的朝祠堂奔去。
他一直希望心中的那股预感不要成真,爹娘不要有事……但是……
事与愿违,当他奔至祠堂门口时,触目所见竟然是父母的牌位,就立在列祖列宗的最前面,没有灵堂的陈设,显示他们过世已经有一段时候了。
“爹……娘……”悲恸的他颓然跪倒,缓缓跪至双亲的灵前,一双炯亮的黑眸转黯变红,“孩儿不孝,孩儿回来迟了。”痛哭失声的悲喊,令人闻之鼻酸。“我爹跟娘是何时过世,为何没有人通知我?”他喑哑的责备。
敖福哭泣的陪跪在一旁,“三年前军中误传消息回来,说是少爷在战场上中了埋伏,战死了。老爷跟老夫人悲伤过度,从此一病不起;病情拖了一年就过世了。两位老人家的葬礼是老奴跟少夫人一起办的,一切遵照老爷生前的吩咐,将他们的遗体和你的衣冠冢葬在一块。”
想起老爷、夫人误信军情,才会思子成疾,真是死得冤枉。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
“什么衣冠冢?什么少夫人?”敖天听得一头雾水。
“少夫人是老爷跟老夫人替你娶的,那时因为担心敖家的香火无人继承,所以老爷和夫人就决定以冥婚的方式为你娶进一房媳妇,早晚侍奉你与祖先的神主牌位;临终前,又吩咐我与敖寿从远房亲戚中收养一个孩子过继在你跟少夫人名下。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现在回来了。少夫人应该很高兴,她会很高兴才对,老……老奴得快去通知她这个好消息才行。”老人说完,笑着擦干眼泪站起来,急急的朝门外走去。
“福伯……”敖天也站起来,想叫住他。
可是兴奋的老人却不理会,径自朝外奔去,口中直嚷嚷着少夫人,留下一脸愕然和愈听愈胡涂的敖天站立在原地。
爹娘为他娶媳妇了,这是怎么回事?
离家四年,回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连仆人都变得奇怪。“不行,我得把事情弄清楚。”颀长的身子一移,随后跟了去。
☆
紫荆儿慌乱的躲在她的房间里,背抵着门,手抚着胸口,说不出正在狂跳的心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要一见到他就要提敖云的事不是吗?怎么一见面,她就逃掉了呢?
变得懦弱、胆怯。
是被他的怒气吓到,还是被他眸里的冷峻慑住?
鲍婆在世时,曾经跟她说过不少有关于敖天的事,说他是多么的聪颖睿智、多么的出类拔萃;六岁时能读诗经,七岁时即能作词作赋,九岁时就开始习武,能在众宾客前舞剑。弱冠之后更是俊朗英气,成为年轻一辈的翘楚、诸多名门闺秀争相托付终身的对象。
如此一个允文允武的出色男子,竟然成为她的相公,成为她这个目不识丁、粗鄙猎户女儿的相公,这是多大的讽刺!多么不相称的婚姻!又是多么的教她自惭形秽!
可偏偏命运就是将他们兜在一块了,教她作梦都想不到。
尤其他现在又大难不死的回来,会承认这桩婚姻、承认她这个娘子吗?
怅然的走向镜前,望着铜镜中相貌平凡的自己,不只五官平平无奇,还满脸的污垢,这身狼狈刚刚一定都被他瞧见了,该怎么办?
急急的走向水盆,掬起一些水来清洗。
“少夫人……少夫人,你在里面吗?”颊上的湿濡未来得及拭净,门外就传来敖福的呼叫声。
“是福伯吗?有什么事?”紫荆儿连忙拭干脸上的水珠,走过去开门。
“少夫人,好消息,少爷回来了,你赶快去见他。”门一开,就见敖福兴奋地说。
“他要见我吗?”荆儿不安的问。
“当然想,你是他的娘子、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当然得见见你啊!”敖福自以为是地说,催促她快点到前厅去。
荆儿摇了摇头,不知道要如何说明自己现在的心情?“不,福伯,我……我等一下再过去好吗?”她得要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为什么?少爷才刚回来,别让他等急了。”敖福不解地催促。
“我知道,可是……”荆儿无力的笑一下,拨拨颊边的湿发,再拉拉身上皱了的衣服。
老眼昏花的老总管这下总算看清楚他家主母的样子了。
“哎呀!少夫人,你怎么这副模样呢?这被少爷看到还得了?得赶快找人来帮你打扮一下才行。”敖福怪叫的嚷嚷。
“不用了,福伯,我自己来就行了。”荆儿阻止老人家的好意,想安抚突然变得比她还要紧张的老仆人。“你只要到前厅去陪陪少爷就行了。”
“这怎么成?不能让少爷久等,我看这样好了,我到厨房去唤小叶来帮你。”说完,像一阵风似的一转,朝厨房的方向跑去,动作之快,连让她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荆儿噗哧一笑,原本郁闷的心情经过敖福这一闹,总算舒缓了些。她背转过身,准备回房好好的梳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以崭新的心情、面貌去面对敖天,跟他谈清楚云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