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白摊开左掌,掌心里有一颗药丸。
“这位药丸你服下,我已经令寒奴潜进宫船,他会在公主的饭菜中掺入药丸,药丸一经取下,脸上即会生出丑陋的肉疣,令五官难以辨认。届时高丽的大官们一定会请大夫为你诊治,你再乘机将解药分成数份掺在药汁中,连续服用数日,就能恢复你原来的容貌。到时你只消说是吃了鱼毒,得了怪病就行,不会有人怀疑。”
“我知道了。”冰奴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吞入口中,绝艳的容颜在月光的映照下,渐渐产生变化。
比主的医术冠绝古今,向来有“白阎罗”之称,他的话不会有错。“我会一辈子记住你,冰奴。”南宫白感叹地说。
“冰奴也谢谢两代谷主的恩情。”冰奴敛裙低首,深深一辞。“冰奴可不可以求谷主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冰奴走后,请帮寒奴大哥择下一门亲事,遣他离去。”
“你担心他留在谷内会对公主不利?”
冰奴点了下头,“因为他对冰奴有倾慕之心,并且一心想成全冰奴与谷主,如今梦想成空,难保他不会为了冰奴,将怨恨转移到公主身上,对公主不利。”
“我明白了。”南宫白会意地点头。
是自己疏忽了,一直只知道寒冰二奴的忠心,却忽略了儿女私情。寒奴的忠心逼得他收起对冰奴的痴恋,一心只想遵照老谷主的遗愿成全两人;如今赵柠的出现令他的退让没了意义,他当然不会甘心,定会把失去冰奴的怨恨转移到赵柠身上。“你喜欢他吗?”南宫白低声问道。
“不。”冰奴立即摇头,清灵的水眸里没有一丝情意。“我对谷主敬畏,对寒奴敬重,两者都没有情。”
“原来你也是个无心之人。”南宫白沉沉地一笑。冰奴果然有寒谷无情的特质。
“南宫谷主,已经接近宫船,可以下去了。”在后面掌舵的莫无仇扬声道。
南宫白与冰奴闻言,四目相望,对视一笑,随即同时跃入海中,趁着黑夜游向前面的宫船。
同时也游向了她未知的命运。
☆☆☆
南宫白不愧为当世神医,他的毒极其有效,那一夜他们不但救出了赵柠,成功替换了身份,也让高丽人相信冰奴改变容貌是有原因的。
只是为了保守秘密,怕被高丽皇帝降予一个照顾不周的大罪,所以他们一致恳求冰奴,求她三缄其口守住秘密,并且严禁船上任何人提起,违者当以罪人论处。
冰奴当然乐见于此,用一点点的恩德,换取这群人的感激与忠心,她何乐而不为?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在海上航行的这两个多月里,高丽国的官员们不但对她尽心尽力的伺候,还竭尽所能教导她宫中礼仪和高丽语言。
斑丽是大宋的藩国之一,很多语言跟文化都有共通的地方,所以学习起来并不困难,两个多月下来,已经有显著的成果,高丽人的简单对谈,她大致上都听得懂。
教授她礼仪的尚宫跟宫女,也很讶异她的平易和不端架子。虽然大半的时间她都静静地学习一切,不太多话,但她丝毫没有皇室娇娇女的跋扈跟贵气,比起高丽国的公主,要好伺候多了。
“公主,皇宫就在前面了。”伺候她的宫女雀儿喜形于色地道。经过两个月的航行,又乘了半个多月的马车,全部的人对于返家都充满了雀跃之情。
“是吗?”冰奴轻轻地掀开轿帘,看到恢宏的宫宇,虽然没有大宋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但也够气派和庄严了。绿色的屋瓦、红色的宫墙,那就是她即将度过一生的地方。
在大宋时曾听人说过,高丽皇帝的后宫并没有宋室的复杂,只有几位嫔妃跟夫人而已,皇后拥有的权力很大,而且皇帝对于另一半极其重视。
如果传言属实,那么她在皇宫的地位将仅次于皇帝,应该没有人能够威胁得了她才是。
但是上船前南宫白的一席话,却不知怎地浮上她的脑海。高丽皇帝的正室皇后,在他登基不久,就猝然病逝了。
这是巧合吗?
冰奴的心中飘出一朵疑云。
“公主,请你先到偏殿休息,待沐浴饼后,便要举行封后大典。”一名身穿朝服的宫吏骑马走近轿夯,向冰奴宜告这项消息。
“这么快?”雀儿感到讶然,转头看向微蹙蛾眉的冰奴,“公主……”
“照着办吧。”冰奴淡淡地道。
如此的轻慢,是高丽皇帝不懂得怜香惜玉吗?抑或是有意为难?
不知为何,打进入皇家的官道开始,她就感觉到站立两旁的文武大臣脸色不善。
为什么呢?难道这桩婚姻不是他们求来的?
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她心里。
“是。”雀儿略感不平地叹了口气,转身传话。
不久轿子就被抬进偏殿,院落里已有一群尚宫和宫女在等候着。
“公主,请宽衣吧。上国穿来的一针一线都不得留下,这是规矩。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尚宫低着头说。
“一针一线?”冰奴轻哼了声,缓缓地走向那名老尚宫,请问道:“是现在立的规矩?还是以前就留下来的规矩?”
“这……”老尚宫一时哑口无言,原本带着些轻蔑的脸此刻才抬了起来,瞧瞧这位新主子。上国来的公主,似乎比想像中还难缠,后宫嫔妃们的下马威计划,恐怕是要落空了。
“回公主的话,是现在才订的,以往没有和亲的先例,所以一切规矩从你开始。”
“谁订的规矩?”
“是皇上。”老尚宫据实以报。
冰奴虽然不是出身皇室,也不了解皇家的规矩,但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是轻辱了大宋,轻辱了她这位假公主;为了宋室的国威,也为了自己将来在这里的地位,她不能屈服。
“既是皇命不可违,那就跟我一起到院子里,把我带来的百箱奇珍异宝,千匹绫罗绸缎,和十大箱的科学农耕书籍全烧了吧,反正你们高丽皇帝也不屑要这些东西。”说完,冰奴挺直背脊高傲地走了出去。
这一走,可吓住一屋子的大小尚宫跟宫女了。谁都知道皇上娶大宋公主的目的,就在于那足以富国强民的书籍,要是公主一怒之下给烧了,岂不糟糕?于是众人纷纷奔到她的眼前跪下,阻挡住她的去路。
“公主请息怒,这是上边传下来的旨意,或许有错,奴婢再去问问。”老尚宫被她的气势骇住了,再也不敢轻慢。
“那就去吧,本宫在这里等你的消息。”锐利的眼眸一扫,冰奴旋身走回屋内,端坐着等她回讯。
只是外面跪着的人,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敢起来,一个个震慑于她的威仪。
☆☆☆
上国公主不肯换上嫁衣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高丽皇帝德宗的耳中,他那张俊脸布上一层薄怒。
早知道上国公主骄纵跋扈,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狂妄到一入宫,就违抗他的命令。
尤其是在这场有诸多官员出席的封后大典上,他后宫的嫔妃全都盛装等候着她。
“她若不愿换,我亲自去帮她换。”德宗勃然大怒,撤下一殿议论纷纷的官员跟嫔妃离去。
冰奴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看见忽然下起的雨下了又停,气氛静默得有些诡异,让人十分不舒服。
她起身走到廊下,望着从屋檐滴落在花瓣上的雨水,试想着今日的事情要是发生在真公主赵柠的身上,她会有何种反应呢?
哭泣、委屈?抑或是一展上国公主的威仪,打道回大宋?
但不论她如何猜想,她终究不是赵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