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怀疑问:
“杜大哥,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否则为什么要问我这些话?”
他语塞了一下,立刻神色自若道:
“我只是不希望将来你会后悔。”
程勋闻言,另生想法,喜上心头羞怯地问:
“你是不是愿意——愿意接受我的感情了?”
他抿着双唇,缓缓倒抽一口气,而后浮出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笑容。
程勋直截了当的作风,实非一般女子身上所能见到的。也因为如此,困惑着对情感漠不在乎的杜云影。即使在半个时辰前他下决定回应她的爱慕之意,但想法与事实作为之间总有一段差距。目前他仍无法将自己的心态做一个调适,因此迟迟不能放开自己去接纳她的感情。
就在他苦于言词之际,店小二送上香味四溢的饭莱,适时给了他缓冲话题的借口。
“先用饭吧,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杜云影眼底略带一丝歉意,抽出一双竹筷递给了程勋。
她停顿了半晌才接过,用着一种既失落而苦怅的心情,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咀嚼这顿艰涩而索然无味的饭局。
“程姑娘。”杜云影已经连敲了好几下门板,就是不见程勋出来应门。
方才她显得相当痛苦地吃完了一碗米饭,而后匆匆说要梳洗一番便跑上楼。
其实,杜云影哪会不晓得,是自己之前刻意回避问题的反应惹她伤心,因此间接导致她没了食欲,才会巴不得离开。
她的难过是起于他的不是,因此他自然要前来关心一番。
又连叩几下门,仍不闻有人应声,杜云影于是猜想,该不会是人不在房内,于是他轻轻将门掩上,顿足一想:人会上哪儿去呢?
杜云影于是离开客栈,四周去找寻她的芳踪。
此刻的程勋人坐在堤岸的草地上,她偶尔看看水波里圆月,偶尔凝视天上的银星,或者是把玩自己长发扎成的辫子。
如水月的容颜上没有半点笑容,有的正是明月不近人心的苦怅。像星子的眼眸虽然美丽而耀眼,但银光一闪一闪的,何尝不是忧伤的颜色。
杜云影寻至河岸,看见她落寞一人坐在草地上,心下有丝不忍,轻轻朝她走了过去。
怔仲出神的程勋依然可以很快发现来人的足音,她只用了眼角余光,就已经清楚来者何人。
她转过头,硬是挤出笑容以对。
“杜大哥,你也出来走动走动?”
杜云影的眼神带点凄迷看着她。
“不,我出来找你。”
“找我?”程勋打起马虎眼来,笑道:“不会是怕我在这里迷了路吧?”
站起身来,背着他开始沿着河岸踱步。
虽然她脸上还挂着笑容,但事实上她已经想冲进他怀里痛哭。因此不得不背对着他保持一段距离,以防自己的情绪溃堤,再次带给他为难。
“程勋……”杜云影也跟着在她背后慢步,而她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愧疚,忙予以打岔。
强装畅怀道:
“杜大哥,其实你一点也不需要担心我。”
他闻言默然,静静跟在她背后听着。
“我想过了,我这样不听父亲的劝告就私自离家,实在是大为不孝。可是我放心不下你的伤势,很希望你能尽早痊愈,我也好把心中的大石抖落,不再忧心。”
说到这里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明早咱们再去奇山一趟好吗?”
杜云影体会她的苦心,于是无言点头。
得到他的允诺,程勋浅浅一笑,又背过身去,继续怀悠轻步。“就算明天我师父依然不在,但说不定也可以从他的书房里,找出治疗你身上的伤的方法。更说不定我师父留下了什么丹药在山上,也许对你的伤势会有帮助。”
程勋边走边抚玩着自己的长辫,而杜云影愈瞧她愈是觉得不对劲。
这根本不像平时的程勋。
只听她又道:
“只要你的伤能治好,我就放心了。那么此后我便不会再缠着你,让你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杜云影听完此言,已经能明白她一反常态的原因了。
她必然是猜测出他内心的处境,正在为接不接受她的情感而苦恼,于是她为避免他为难,才故意显现一副自在开朗的模样,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难受,并且解除他的困扰。
她如此巧心地伪装和掩饰,只怕内心更为痛苦。
杜云影了悟了她的心境,心头涌起一阵反覆起伏的感触。他突然停步,敞开一脸舒徐问她:
“要不要一道坐下来观看星辰?”
程勋默然伫足,犹豫了半晌才转身笑道;
“好啊。”
于是朝着他的方向走去。然而既想靠近他,又必须与他保持距离,但远离得太甚,又害怕他瞧出了自己的心思。因而前进几步之间的抉择,竟也要折磨自己一番心力。
终于,她选定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坐下来,看星星。杜云影早坐定在草地上,拔起了几根长草,不徐不疾编织起草环来。他低头敛眉,专心不语,也不去看程勋一眼,就这么做着自己的事情。
程勋也沉默在一旁,不停地编织自己的笑容。笑着笑着,让自己觉得自己像傻蛋。
她的手还不停抚着长辫。看似自然而活泼的指头,事实上已持续在颤抖不止。颤抖的十指抚慰着扎结的发丝,正如不安的情绪还要安慰自己苦闷纠结的心情。
苦着笑着,也只能持续。
眼泪,才不会松弛而流下来。
突然听杜云影柔声道:
“我在旅经白瑶族的时候,有一位妇人教我结这种草环。这种草环的名字叫‘结心环’。她说,要是哪天我碰上了心仪的姑娘,就编织这种草环,把它交到她的手心上——”流利地完成编织结心环的最后一个动作,一手温柔拉过程勋发颤的柔荑,将它郑重地放在她的手心上,并且另一手由下而上包紧了她的拳头,于是她的细手握紧了结心环,而后他说出未完的话:“表达我的爱意。”
程勋睁大美目盯着他不似玩笑的脸庞,表情上简直错愕不已。
他深情柔致的眼眸凝视着她,几乎是透过了她美丽的双眼,看穿了她的倍受撼动的内心。她为此哽咽不能言语。
杜云影将身躯靠拢她,轻轻在她柔美的唇瓣上覆上一吻。只见她的泪珠随着这一吻而滚落,浸渍在雪白的衣襟上,形成水痕。
她想出声,却依然不能言语,只有静静看着他扯开她发辫上的丝绳,以修长的手指,为她梳开每一根等爱的发丝,让如黑缎的秀发随着他五指的拨划在风中滑落。
他的吻又轻轻烙上了她的唇,她再也难以抗拒地倒卧入他宽伟的怀里,任他抚触着她发,呵护着她的人,而后她在心中暗誓:今生非他不嫁!
第九章
心意相属的杜云影与程勋两人来到奇山,依然不见尹樵缘归来,于是他们俩只有不死心地留在山上,期盼他能早日回山。
程勋翻遍了尹樵缘所有的医药书籍,就是没有记载治疗中了“日薄西山”伤者的方法。而练功房内大大小小的药瓶,她又只了解惯用的几瓶伤药,于是只有让杜云影先服用了运解内伤的丹药,勉强作为医疗。
到了夜晚时分,奇山的景色美丽异常,天空不是闃黑一片,而是由浅亮的蓝绿色渐层到深邃洁美的深蓝色。而夜空的星辰斗大无比,红蓝银紫穿插其中,每一颗星硕亮的光芒总要让人觉得它近在咫尺,随时可以一把摘下。
杜云影坐在室外一块平滑无瑕的石台上,调息完毕之后,便凝赏这一片奇彩迷人的星空。程勋刚浴洗完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粉色衣衫,瞧他看得出神,于是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背后,像当年纯真无邪的少女一般,娇甜慵懒地抱住他的颈项,整个人就瘫软在他宽阔的背上。